当连肚子都填不饱时,人与野兽本无区别。</p>
一行三人俱是习武身,轻装简行,第七天到了淮南郡城外。</p>
眼看落日沉入淮水,前方路茫茫不见人烟,天黑前是来不及投栈了。几人在路边燃起一丛篝火,用河边拣来的瓦罐烧了水,就着吃了顿干粮。</p>
赶在被人注意到之前,把火灭了。</p>
穆典可做了几年少夫人,野外生存的本领并未丢,砍了树枝剥皮,搓绳编结成网,往两树中间一吊,铺上草叶,就是一张简易床。</p>
三人轮流歇宿。</p>
后半夜轮到穆典可值守。</p>
缺月挂树,子规隔山啼,勾起白日里被压下的思恋万重。做了母亲之后,心思也变得格外柔软。</p>
她拔剑在地上拨出一块空土地,先是用剑画,后觉剑尖划出线条太锋利,便折了根树枝在手,凭记忆慢慢勾勒。</p>
想起许多个黄昏或夜里,她带着双胞胎在岸边等常千佛,小家伙们握着树枝,趴在沙地上画画,撅着屁股,小胖脸鼓鼓的……便忍不住嘴角扬笑。</p>
身侧有草叶窸窣声。</p>
本该与梅陇雪一样在熟睡的歆白歌不知何时醒了,走过来靠树坐下。</p>
穆典可料她有话要说,只没主动问,兀自挥动树枝,勾勾描描。画图中,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儿在玩球。</p>
“你知道穆清桐是明宫的首座上君吗?”歆白歌问道。</p>
“知道。”穆典可未抬眼。</p>
“所以当年你设局构陷穆岚,诛杀闫桂山,害死罗绮,内应并不止舒弋一人?后来用爷爷的死引青山祖宅自相残杀,乃至于利用良材一子一女除掉穆励志,穆清桐全都有份参与?那些隐秘,也都是她告诉你的?”</p>
穆典可手指顿了一下。</p>
歆白歌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看似追究当年细节,其实落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方才所述的这些事情,究竟是穆清桐独力设局,还是仅仅只在她的布局中作了配合?</p>
两者的意义是全然不同的。</p>
穆清桐的首座身份已然暴露了,她知道,穆沧平知道,甚至穆清桐本人也清楚。</p>
这种情况下,穆清桐还敢回洛阳,赌的是穆沧平足够自负,想用她这棵萝卜,带起其他的泥。</p>
而穆沧平也想摸清楚穆清桐的实力深浅。</p>
“你说的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穆典可抬头认真地看着歆白歌说道,“但我也不认为,这些都是穆清桐的手笔。无论闫桂山与郑云容的私情,还是青山祖宅那些腌臜内情,都是陈年已久之事,不是突然发生的。有人提前谋划,手把手教她,以俟时机,不是没有可能。”</p>
有很大可能。</p>
做局的手法她太熟悉了——每一件事情的演变和推进都不可思议,但又确乎一事衔着一事,不可避免地在发生,全赖人心拿捏准确——是徐攸南的风格!</p>
歆白歌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穆典可这番话到底可不可信。</p>
“多谢你如实相告。”她说道。</p>
“不用谢。”穆典可眼睫闪了闪,垂眸看着脚下,“如果她真的是作为北国的内应回到洛阳的,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保她。”</p>
当初她之所以会将谋害青山长辈的罪名也一并揽上身,就是为了不让穆清桐的上君身份暴露,保她一命。</p>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穆沧平。</p>
也低估了穆清桐效力明宫的决心,竟不惜站到了民族大义的对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