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忆起了,初来京华城时,那日在天启金銮殿之上,靖帝问他的那三问。
第一问就是:“言乎大国,战,与非战,子择其何?”
当时自己年少轻狂,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靖帝,道:
“人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是故二者兼而有之,方为大国之道!”
今日再看,这道理天下人都懂,所有人都是义正言辞,言之凿凿!
但是,现实中,这四海之内,却是连绵不绝的征战不止!
前有西南之隅的南离灭国归顺,后有北境关山云州炮火连天、僵持不下!
他大靖国,虽有主动进攻,也有被动受伐,却都逃不过一个战事连连,血光冲天,尸横遍野!
那战事前线,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正在悄然消逝,变成一尊尊血淋淋的尸首!
他又从雪舞想到了他一入京华就夜闯添香楼救下的那个女子,身世飘零雨打萍的钱姑娘。还有她口中凄凄惨惨哼唱的云州小曲《关山月》!
“鲜衣怒马少年郎,岁岁年年入关山。关山边月今何在?恐将白骨作红妆。云州十郡良家子,泪诉前缘枉断肠。一朝香帏风花动,芳草年年与恨长……”
边境之地十户九空,男子充军战死,女子流离失所卖身堕于青楼!
这,就是他泱泱大靖眼下的现状!
虽然这京华城中,仍然日夜歌舞升平,却早已是浮华在外,空有其表罢了!
为此,祭出的第二问,现在看来,则更是意味深长:
“眼下吾国与北端,战与非战,孰可?”
路乘风的回答是:
“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杀人多必数与万,寡必数与千。丧师多不可胜数,流民尽不可胜计。民居处之不安,食饭之不时,饥饱之不节。然则,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故止戈避战,求和安民,方为明君之上策!”
现在想来,他当时只是临时借用了古人的名言金句,纸上谈兵而已,虽然博得一时满堂彩,但却并未理解其中深意,并未领会古来圣贤的思想核心。
经由今日此事,他才感同身受体会到了战争的可怕!这才深刻领悟到了,为何要止戈避战,求和安民!
那么,第三问,问他是否愿意前往北端议和,化干止戈?
答案就更加坚定不移了!
去!他路乘风必须去!
当时,在殿前,更多是出于少年意气,当仁不让!
现在,他则,更多是出于对民间的悲悯,对世事的怆然,对肩上重责的大义担当!
当时他还在御前表态说哪怕粉身碎骨浑不怕!
确实啊,跟千万个军人和百姓的性命比起来,跟天下这辽阔壮丽的大好河山比起来,跟这四海之内的和平安宁比起来,他区区一个路乘风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
深入狼窝、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只要能真正做到定边止戈!
他一定要以一己之力,最大限度的定边止戈!
他不由地开始期待,何日才能完成册封大礼,以便速速前往那北端国,一会那北方莽原上的豺狼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