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顾采宁嘴角抽抽。“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旭冉，这个人你认识吧？”宁王妃轻声问。
顾采宁点头。“他就住在我们村隔壁，而且和我家是死对头。”
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如果不是他爹突然死了的话，我现在应当已经是陈夫人了。”宁王妃就道。
顾采宁愣了愣。“你是说，当年陈旭冉来京城赶考，考中进士后勾搭上的人是你？”
“正是。”宁王妃点头。
顾采宁顿时额头上掉下无数条黑线。
怎么会怎么巧？这都过去多久了，她都快忘了还有陈旭冉这个人了，结果他却又跳出来在她跟前刷存在感！
宁王妃又低叹一声：“那时我正青春年少，看多了话本和戏折子，做梦也想嫁给一个才貌双全的大才子。他正好完全满足我对未来夫婿的想法，除了丧妻这一点。不过我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被他的温柔体贴给打动了，更别提他写得一笔锦绣文章。他在京城的那段时日，几乎天天都要给我写信，每一封信都是如此情真意切，情意绵绵。你说我当时一个小姑娘家，哪受得了他这样的柔情攻势？所以没过多久，我就跨过了那道坎，心甘情愿给他做续弦。结果……”
“结果，他的妻子根本没死。反倒就在他中了进士后没多久，他就回家给他父亲奔丧，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顾采宁接话。
而且，这件事还是她和陈旭冉他媳妇宋氏一起干的！
“是啊！可这个男人，他在给他爹守孝的时候还悄悄的给我送来无数封的信，又是向我赔礼认错，但字里行间却又满溢着对我的不舍，还信誓旦旦一定会回来找我，让我等着他。我也是傻，居然信了他的鬼话，天天抱着他的信流泪，等着他守完孝来京城和我团聚！”
“为了他，我甚至拼命抗拒我爹娘给我安排的亲事，一门心思的等着他回归京城和我团聚。我还给他写了好些信，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回复。结果，我等来的却是他的妻子给我回了一封亲笔信。”
这个可怜的孩子。
顾采宁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听她这么说着，她也能想象得到那个接到信的小女孩有多难堪。
说到这里，宁王妃又自嘲一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妻子没死，人家活得好好的！甚至等给他爹守完孝，他们立马就又生了一个儿子！只是我早已经深陷在对他的迷恋中无法自拔。得知那个消息，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我知道他是个混账东西，我应该放手。可另一方面，这种事情，哪里是想放手就能放的？可爹娘知道这个姓陈的真实面目后，立马又强行逼我嫁人，家里的姐妹们也对我冷嘲热讽。我一度都不想活了。”
“然后，你就出现了。也就是那个元宵节。”
话说到这里，宁王妃阴沉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浅笑，“当时在我眼里，你真的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那么英俊潇洒，风姿卓越，而且你还救了我的命！那一瞬间，我就决定忘掉姓陈的，和你好！甚至我都想好了，不管你是谁，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跟你走。就算我们一文不名也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浪迹天涯我都无所谓！”
呃……
顾采宁额头上掉下好几根黑线。
“你的确话本看多了。”
“可不是吗？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我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但当时我年轻，又被家里人惯得不像样，却死活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为了找到你，我还不惜以死相逼，逼着我爹娘派出人手去城门口守着，只为了把你给找到。”
“也是因为我干出的这些事情，我的名声彻底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不肯娶我回去做儿媳妇，那些为了巴结我伯父和我爹的人家我又瞧不上。正在这个两难的时候，我堂姐逃婚了。”
嗯？
顾采宁又是一惊。
宁王妃含笑点头。“没错，其实我堂姐不是得急病死了，她是在得知大伯打算把她许配给宁王的时候，就和我大伯身边的一个谋士私奔了！虽然很快人就被找了回来，但消息早已经泄露了出去。即便才把堂姐接回来，大伯就逼着堂姐自尽，给了宁王和皇上交代，但皇上依然十分震怒，愣是不肯再见大伯一面。眼看我们整个家族都要因此遭受牵连，我就主动去找了宁王，和他约法三章。”
“宁王有什么隐疾？正是这个隐疾导致你们生不了孩子吗？”顾采宁立马问道。
宁王妃瞬时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甚至，她还是直接问的她宁王有什么毛病，而不是试探性的问宁王有没有什么隐疾。这就说明，顾采宁已经知道了！
“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吗？”顾采宁道，“你堂姐也是名门贵女，又是一个家族的嫡长女，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男人给忽悠着私奔了。除非是那个她要嫁的男人有问题，才逼得她在权衡之后，选择私奔。”
“的确。王爷他……从小不是经常被母妃带进宫去吗？他和太子年纪相仿，所以时常被放着和太子一起玩耍。和太子一起的还有那个姓徐的，那两个都是什么人，你知道的。所以王爷他……”宁王妃越说声音越小。
“他被那两个人给欺负了？”顾采宁道。
“是啊！时间一长，王爷他就被吓出毛病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反正只要看到有人脱光了衣服站在他跟前他就恶心！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后来发展到只要有人碰他他都反应极大。所以从小到大，他身边虽然有人伺候，但所有人都不能近他的身。他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人在外头，如果谁不经过他的同意碰他一下，他立马会把人给推开，而且反应无比强烈。因为这个，他无意间伤过好几次人。然后时间长了，就有人传言说他喜怒无常，酷爱对身边的人下狠手。因而堂姐当知道要嫁的人是他的时候，她为了保命，就和人私奔了。”
说到这，宁王妃脸上又露出一抹苦笑：“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和我开玩笑的？我第一个倾心的男人是个大骗子、有夫之妇，我第二个倾心的男人更直接是一个女人！至于第三个男人，他……哎，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陈旭冉他爹没死，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他，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好歹靠着我大伯和我爹的权势，他肯定不敢掀起多大的风浪，我一辈子应该能过得不错。”
“对不起。”顾采宁向她认错。
宁王妃摆手。“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过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等我认清了姓陈的真面目，我还是会恶心得把他给踹到一边去。如果真叫我把一辈子赔在他身上，那才叫得不偿失！至于你……你本来就对我无意，救我也只是顺手。是我当时自己想太多，才会对你情根深种。我不怪你，而且我还得谢谢你才对呢！”
“而且宁王吧，他其实也没别人口中所说的那么可怕。还记得当初，我真的是抱着牺牲自己保全家族的心思去找他商量。但等和他成亲之后，我发现我们除了没有夫妻之实以外，其他方面相处得也还不错！他在皇上跟前帮我大伯说好话，给我娘家挣了许多好处。我给他在外头保留面子，看谁欺负我们太过，我就直接和人翻脸！反正我们又没有孩子，也不用为子孙后代积德。因此我过得还挺畅快的！”
“那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觉得快乐吗？”顾采宁轻声问。
“我很快乐啊！至于我想要的日子……你又不是个男人，我和你又不能在一起，你心里装的只有你的丈夫，那我这辈子都过不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那么现在退而求其次，我还是很喜欢现在的日子的。”宁王妃笑道。
“那就好。虽然说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顾采宁一脸认真的道。
宁王妃见状，她也笑了。“其实能再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现在很开心。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的话，我肯定会更开心的！”
呃……
顾采宁嘴角抽抽。
她们不是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吗？为什么这丫头稀里糊涂的，就又把话题给绕到这上头来了？
“哈哈哈！”
看着她这么一脸纠结的模样，宁王妃突然放声大笑！
“终于看到你为我揪心为难的样子了！我彻底满足了，这辈子都值了！”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顾采宁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是啊！我得不到你，难道还不能耍耍你？”宁王妃得意的朝她挤挤眼。
顾采宁无奈垂头。“好吧，当然能。”
稀里糊涂的，她们之间居然牵绊了这么多。要说她欠了她的吧，也不尽然。因为就算再回到当时那个状况，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和宋氏联起手来将陈旭冉父子给放倒。而且像陈旭冉这种渣男也根本就配不上眼前这个美好的女子。
可要说不欠她的，宁王妃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一切又和她脱不开关系。而且，她还在宁王妃的生命中扮演了一次又一次的转折点的作用！
看来她们俩这辈子是注定要捆绑在一起，这么缠缠绕绕道一辈子了。
难得见到她低头认命的养着，宁王妃心情大好。
她正要放声大笑，但就在这个时候，船身突然狠狠一晃！
宁王妃立马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被震得从椅子上飞了起来！
顾采宁见状，她赶紧伸手把她一抓一拉，宁王妃也顺势抱紧了她的胳膊，靠着她问问站住。
紧接着，船身又晃动了几下，才终于恢复了平稳。但在船身开始晃动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惊呼声，顾采宁清楚的听到还有扑通扑通重物落水的声响。
不用想，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多少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撞落水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顾采宁立马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宁王妃赶紧抓住她的手。
顾采宁眉头一皱，还是点头。“好吧！”
她和宁王妃一道走出去，就见甲板上已经乱成一团。
此时船身还在不停摇晃着，但顾采宁脚下去如履平地，走得很稳。
不过荆芙几个就不大好受了。她们各自紧紧抱着栏杆，好容易脚下才站稳了。
顾采宁环视一周，就见晨丫头晓丫头还有晚哥儿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晚哥儿的小厮香茗站在船舷上，正双眼呆呆的看着湖面，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嫂嫂！”见她出来，荆芫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不好了，刚才那艘船撞过来的时候，晚哥儿没站住，掉进水里去了！晨丫头晓丫头看到后就都跳下去救人了。可我们不会水，就只能在上头待着，没跳下去添乱。”
“晚哥儿掉下去了？”顾采宁闻言就是一愣。
晚哥儿虽然功夫一般，但基本功好歹练了这么多年，还是非常扎实的。像刚那点震动，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很难以忍受，但对他们而言，只要稳住下盘，那就没问题。
现在，就连荆芫几个都没出事，晚哥儿竟然出事了？
这很不对劲。
不过，既然晨丫头晓丫头都已经跳下水去了，那她还不是太担心。
“晨丫头晓丫头都会水，有她们俩在，晚哥儿不会出事的。”她反过来安抚荆芫几个。
荆芫她们连忙松口气。
顾采宁才慢慢走到香茗身边。
听到脚步声，香茗慢慢回转头。“公子他刚刚跳下去了。”他指指湖面上。
顾采宁眉梢一挑。“你说什么？晚哥儿他刚刚是怎么下去的？”
“公子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香茗道，“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在刚才那艘船撞过来的时候，公子他就突然自己纵身跳下去了！我原本还打算拉他来着，可他却抢先一步推开了我，然后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
顾采宁立马想到了上船之前晚哥儿异样的反应。她顿时心就是重重一沉。
正当这个时候，对面船上突然有人开始大叫：“快！会水的人都赶紧下去，把落水的人给捞上来！”
那个姓徐的！
这个声音顾采宁不久之前才刚刚听过，所以现在声音才刚钻进耳朵里，她就分辨出来了。
宁王妃见状，她也脸一沉。“肯定是他干的！这个人为了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居然让一艘船来撞咱们！这个人……宁娘姐姐你刚才说得很对，刚才在银杏林里羽箭的时候，咱们就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的！我后悔了！”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顾采宁淡然道。
宁王妃微微一愣。“宁娘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顾采宁慢条斯理的回答。
此时，那边船上的徐公子已经指挥着许多人跳下湖去捞人了。徐公子站在甲板上，他一脸焦急的对顾采宁道：“兄台你放心，有我在呢！保证让他们俩完好无缺的回来！”
如果真的是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一个普通人听到他这么保证，他或许真的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对这个人以身相许。
但是，眼下他面对的人是顾采宁，而他指挥人下水去救的是晨丫头晓丫头！
那么，他这个如意算盘可就打得大错特错了。
“他们不需要你来救。”顾采宁冷声回应，“反倒是你……你自求多福吧！”
徐公子闻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兄台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你放心，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既然咱们有一面之缘，我见那两位小兄弟也十分面善，现在他们出事了，我肯定拼尽我的一切把他们给救回来！他们肯定没事的！”
“她们当然不会有事。现在有事的是你。”顾采宁沉声道。
眼看着顾采宁一直这么沉稳镇定，怎么一点慌张的表现都没有？徐公子心里还是觉得诧异了。
这个时候，从他的船上跳下水去的人也接连从水里钻出来。
“公子，没有人！”
“怎么会？”徐公子愣住了。
“真的！我们找遍了方才那几个人落水的附近，都潜到湖底去了，可根本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徐公子懵了。
而就在此时此刻，他们的大船突然一个猛烈的晃动，竟是原地掉了个头！
徐公子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一头从船面上栽了下去！亏得他反应快，赶紧一把抱住了扶手。但紧接着，这艘船又猛地加速，开始朝着方才撞击顾采宁他们画舫的那艘船那边飞驰过去！
那艘船在撞完之后，一声不吭的调转方向就跑。
只是它走得慢悠悠的，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一点都不着急。
掌舵的人根本没有想到，徐公子那一艘拦住顾采宁他们去路的船会突然调转方向过来追他们！
而且在追到他们近跟前的时候，这艘船也一点停船的势头都没有，反倒继续加速，然后——
轰！
两艘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两艘船上的人都毫无防备，因而在船身剧烈晃荡的时候，船上的人也开始发出惊叫。
一撞完毕，徐公子的船慢慢的后退了约莫一丈远的距离，然后加速，再度狠狠的撞上了那艘船！
然后，船只再后退，再加速撞过去！
两只船上尖叫声此起彼伏，船上的人也都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的接连不断的往湖水里掉了进去。
“我的天哪！”
其他在游湖的人听到动静，他们跑出船舱来一看，顿时都惊呼出声。
“那不是徐家和李家的船吗？我记得徐家李家向来交好，他们两家的儿子还经常一起出去玩来着。可怎么今天……这是出什么事了？他们里吵架了？”
“可再怎么吵，那也不该撞船啊，这可是在拿人命赌气！”
四周围的船只都赶紧往湖边开去，远远的和这两艘船拉开距离。但船上站出来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多。
甚至，原本在银杏林里游玩的人也听到动静，成群结队的往这边过来了！
在这个过程当中，徐家的船依然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的朝着李家的船撞过去。
李家人好容易反应过来了，他们赶紧划船想要跑开。可徐家的船却跟一只癞皮狗似的，死活对他们紧追不舍。只要追上了，那就撞！
李家公子躲在船舱里，忍不住推开窗子对着徐家的船破口大骂：“姓徐的，你过河拆桥啊你！一开始咱们不是说好的，我只负责帮你撞人，回头你请我喝酒道谢吗？现在你这是在干什么？”
徐公子现在的状况也很不好。
如今船身摇晃得异常厉害，他只能双手死死抱住船舷，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听到李公子的叫骂声，他还满肚子问号呢！
“船夫呢？船夫呢？叫他赶紧停手，别再发疯了！不然的话，等回去岸上，看我不活剥了他的皮！”他咬牙大吼。
在距离他不远处，他的小厮现在早已经一脸惨白。
“公公公……公子！”他惨叫连连。
徐公子没好气的大吼。“叫什么叫？有空在这里叫唤，你还不如下去把那群胆大包天的东西都给我揪出来扔到湖里区！”
“公子，船破了！”
“什么！？”
徐公子低头看去，才发现前头的船身还真的已经撞破了。脸盆大的一个洞赫然在目，湖水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渠道一般，争先恐后的朝里头灌进去。
他明显察觉到船身正在慢慢往下沉去……
“公子，现在不能继续待在船上了。不然一会船吃够了水，是要沉到湖底去的！咱们现在只能跳船！”小厮颤声教导。
徐公子开始哆嗦了。“可是我不会水！”
“不会水也得跳！”
小厮只来得及叫出这么一句，就放开手往湖里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