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知府魂不守舍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带走那群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官差们,美其名曰:“下官带他们回去严刑拷问,三天之内必定给侯爷您一个答复!”
然后,高风才回头对四周围的百姓们道:“没事了。刚才的事情只是一场闹剧,大家之前在驿馆里怎么住的,接下来还是怎么住。还有。”
他又对两个女儿道:“你们一会统计一下每一个人的受伤情况,再去请大夫来给他们治伤抓药。这事虽然不是咱们做的,却也因咱们而起,所以大家伙看病抓药的钱我们出了!”
“好!”晨丫头晓丫头连忙点头。
百姓们听到这话,他们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侯爷,您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其实您根本不必这样,我们都是些粗人,现在也就受了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用不着看大夫的!”
“不行。方才我看到了,他们对你们下手实在是太粗鲁了,好些人都伤得不轻。你们必须好好看看大夫。”高风坚持道。
此时晨丫头姐妹俩早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百姓们见状,大家顿时心里感慨万千,但更多的却是对高风的钦佩。
此时此刻,驿馆的驿丞才终于出来了。
“下官见过永乐侯!侯爷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侯爷您快快里面请!下官已经叫人给您腾出来了一间上房!”
“上房下房无所谓,我们对住的地方不挑。不过后头我们还有一批人要过来,你先准备好几间空屋子。”高风沉声道。
“是是是,下官记下了!这事下官马上就去安排!”驿丞忙不迭点头,主动上前来给他牵马。
高风这才和顾采宁双双翻身下马,顾采宁对晚哥儿招招手,晚哥儿连忙收起了写好的名册,乖乖的跟着他们进了驿馆。
虽然人进去了,但是外头关于他们的议论却越发的沸沸扬扬——
“太好了!咱们瀚海军可算是来了一位刚正不阿的监军!以后大家可都有福了!”
“可不是吗?你们看看这位宋监军的人品,还有那气度,就连他的夫人和小姐公子们也都那么平易近人。有他们在,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好过许多!”
鉴于高风刚才一系列的表现,这些人现在对他是赞不绝口。
之前因为官差肆意赶人引发的不快,现在全都已经烟消云散。
而驿馆里头,顾采宁和高风随着驿丞走到了里头一间十分宽敞的院子里。
“侯爷,这里是现在我们驿馆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了,您看看合不合您的心意?”驿丞小心翼翼的问道。
高风颔首。“可以。”
驿丞赶紧长舒口气,他连忙又道:“那侯爷你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整,下官这就去叫厨子给你们烧水做饭!”
见高风又点点头,他就忙不迭转身跑了出去。
其实他们这次轻车简从的过来,也没带什么行礼。
现在晨丫头姐妹俩出去找大夫了,晚哥儿进了院子后,他就主动选了最偏僻的那一间。“爹,娘,孩儿先回房了。”人就进去房间关上门,没了踪影。
这孩子一直这个德行,顾采宁和高风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他们也选了一间房间,把东西放下。然后,高风就笑吟吟的看向了顾采宁那边:“怎么样?我今天表现得还好吧?”
刚才人前那么威武霸气的男人,现在却像是一个做了作业交给先生,然后战战兢兢的等着先生批改审阅的学生似的,那么的小心谨慎,唯恐被挑出一个错来!
顾采宁不禁失笑。
“你表现得很好。既打退了有心想要生事的人,又拉拢了民心。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反过来给了那个想给你一个下马威的人下马威。现在,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接下来也就不敢再随随便便对你下手了!”
高风这才松了口气,他脸上就露出一抹放松的笑:“那就好。”
末了,他又低叹口气:“这一次,亏得咱们多留了个心眼,借口留在宁王府上多住几天,却私底下先赶过来甘州打听情况。不然,要是再晚上一两天,等一切已成定局,咱们再想挽回,那就难了!”
“所以说,你对你那个曾经的所谓好兄弟还是很了解的。”顾采宁道,“而且,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明显害怕的人是他不是你,这对咱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其实按道理来说,高风只是一个朝廷派来的监军,这身份看起来高高在上,其实屁用没有。等到了军中,他也就只能每天看看别人怎么操练,最多对行军布阵指手画脚一点,但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真正的军队掌控者——一军统帅身上的。
尤其高风是怎么被塞过来的,他们必定都心知肚明。高风来了瀚海军,就是相当于一个摆设。
结果,就是这样的他,居然就把那个人给吓得魂不附体,还没等他们过来就急吼吼的要败坏他们的名声?
由此可见,那个人是有多心虚。
再想到曾经的那个兄弟,高风眼神微暗:“这的确是个好消息。看来他还记得我,那我就放心了。”
“嗯。”顾采宁点点头,她才打个哈欠,“真不愧咱们辛苦奔波了这么多天,今天可算是让我们看了一场好戏!你这个姓万的兄弟,我现在对他很是好奇啊!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他了!”
“放心吧,很快就能见面了。”高风眼睫低垂,低声说着。
却不知道,这话他是说给顾采宁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一天,甘州城的驿馆门口热闹无比。除了一开始高风一家子当众戳穿那群官差的阴谋,还将他们给痛打一顿外,接下来晨丫头姐妹俩把甘州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让他们当众给那些被打的百姓们诊治,还主动掏钱买下最好的药材给他们治病。这两件事,都在民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新来的宋监军是个好人!大好人啊!”
这个消息被大家奔走相告。
高风人刚到甘州,都还没去军营里报到呢,就已经名扬甘州。
这个消息传到瀚海军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夜晚时分了。
万顺坐在太师椅上,他看着那个跪在自己跟前瑟瑟发抖的万州知府,一脸的不悦和不耐烦显而易见。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你不是说,这件事包在你身上,你一定能为我解决这个麻烦的吗?”
甘州知府一脸无奈:“下官哪里想到,他们会突然来这一出?明明下官都派人查探过了,他们是要在肃州宁王府上住三天,然后才往甘州过来。而且这几天下官也一直叫人盯着他们,他们明明都没有任何动静来着……”
啪!
万顺一把将手里的杯子砸了。
粗瓷杯子摔成碎片,里头的茶水飞溅出来,溅了甘州知府一身。他却动都不敢动,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如果给你察觉到了动静,那他们还是他们吗?”万顺忽的拉下脸,他厉声呵斥道,“我早叮嘱过你,别看他长得高大壮实,但在隐蔽行踪、追查消息这些事上,他可是个高手!是你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出现疏漏。结果现在,你却给我捅出来这么大一个篓子!”
甘州知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好一会,他才听到万顺轻叹口气:“算了,你起来吧!”
“将军?”甘州知府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哎!”万顺长叹口气,“也不怪你会被他们骗了,其实换做是我,我应当也会被他们给故作的假象给蒙蔽了。高风……他以前不是这样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好像变了很多?”
甘州知府小声道:“那将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如何?只能我舍出这张脸面,让他看在我们曾经同袍一场的份上,不要吧事情闹得太难看了。”万顺叹道,他就挥手,“你回去吧!抓紧时间把那些嘴不严的人都给收拾掉,然后一切见机行事。明天一早,我就去甘州城接他们。”
“是!”甘州知府如蒙大赦,赶紧答应着退了出去。
然而等人走远了,万顺就对身边的人吩咐:“你赶紧派人跟上去。等他把手下那些人解决了,就把他给解决掉!”
“是!”身边的人连忙应声,身影也迅速闪入黑夜之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驿馆里头,所有人都一夜好眠。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大家起床之后,一个消息就迅速在驿馆里炸开了锅——万州知府,昨晚上回到府上后就上吊自尽了!
“在上吊之前,他还写了一封亲笔信,承认昨天那件事就是他指挥人干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讨好汝南王。他知道侯爷您是被太子流放来边关受苦的,所以做起事情来才这么肆无忌惮,就是想一开始就不给您任何翻身机会!”驿丞一字一句的将甘州知府认罪书上的文字给他复述出来。
高风听后,他只沉着脸没说话。
顾采宁则是眉梢一挑:“我让他去死,他竟然还真就这么死了?只可惜,晚了。对了,昨天他带回去的那些官差呢?他们是不是也死了?”
“呀,夫人您怎么知道的?万州知府就是先杀了他们,然后才回家去上吊自尽的!”驿丞讶异的道。
“杀人灭口。”顾采宁撇撇唇。
高风也眼神一冷。“他们这是打算用这么多条人命来堵住我们的嘴吗?”
“那,他们堵住了吗?”顾采宁只问。
高风又垂眸不语。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压抑了下来。
驿丞顿时又吓得好一阵哆嗦。
好在这个时候,驿馆里的小衙役匆忙跑了过来:“启禀侯爷,瀚海军左将军、也是南安侯的女婿万将军,他听说消息,过来接您来了!”
顾采宁和高风顿时双双心口一紧。
高风立马站起来,身体又微微有些紧绷。
顾采宁见状,她连忙在他肩上轻拍了拍。“放轻松点,平常心。”
“嗯。”高风连忙深吸口气,神态果然平静了许多。
马上,就见到一个身量高大魁梧,穿着一身沉甸甸冷冰冰的甲胄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
见到高风,他抓紧时间大叫一声,眼睛里激动得都能看到泪光在闪动。“大哥,咱们可算是又见面礼!小弟想你想得好苦啊!”
高风冷冷看着他不语。
万顺主动和他攀交情失败,他就顿一顿:“大哥,你不认得小弟了?我是万顺啊!当初咱们一起投军,被编在同一个火房里头,当时咱们俩就一见如故,没一个月就兄弟相称。甚至后来,咱们又一起被挑进了大将军的特训营,又一起从特训营里走出来。五六年的时光,咱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那么深刻的记忆,难道你都忘了吗?”
说到最后,他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然而他越是激动,高风就越是平静。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见到这个人后会生气,亦或是手足无措。然而等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他的心情简直平静得过分!
他只是淡淡看着眼前这个人:“原来你还记得我。”
“你是我大哥啊,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这些年,我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也一再的对我的两个儿子提起你,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你的面,但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大伯!亲大伯!”万顺低呼。
高风嘴角轻扯。“如果你真把我当兄弟,为什么当初你要那么对我?那么对我也就算了,在我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你根本理都不理我,直接一走了之?如果你把我当亲兄弟,为什么这些年你又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甚至为什么,我听说你在瀚海军中使用的许多阵法,都是我之前创作出来的?”
一连串的问话之后,他又轻轻吐出一句:“你就是这么和我做兄弟的?”
万顺被问得脸色发白,眼神发愣。
驿丞一看情况不对,他赶紧带着驿馆里的人悄悄的溜了。
而等闲杂人等都走光后,万顺就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哥,我错了!”他一脸悔恨的大叫,“当初是我利欲熏心,我又嫉妒你比我能干,生怕你会踩着我爬到高处,所以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以为除掉你就能出人头地,所以我……我错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自责中度过。每次只要想到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后悔得不行。如果再回到当初那个时候,我必定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对你做出那么狼心狗肺的事情!”
说着,他脱下上衣,露出上半身满满的伤疤。
顾采宁一眼扫去,她立马双眼微眯:“这上头有些痕迹,从下刀的角度来看,应当是他自己扎进去的。”
高风当然也看出来了。但他依然只是淡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这是想干什么?”
“大哥你看,我身上的这一道疤痕,还有这一道疤痕,这些都是我每次想起自己对你做的那些事,气愤之下给自己的一点惩罚。当然,我知道这么做只是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哎,我也是觉得自己太下作太不要脸了,才一直不敢去见你。竟然一直蹉跎到现在。”
万顺说着,他忽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递给高风:“大哥,你如果还是怨我的话,那你就请再拿刀子扎我几下吧!你想怎么扎我怎么扎,想扎哪里扎哪里,就算现在死在你手下,我也绝无怨言!”
噗!
顾采宁突然忍俊不禁。
高风和万顺双双朝她那边看去,就听顾采宁道:“你说这些疤痕是你每次想到他的时候自残的结果,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呢?疤痕长在你身上,我还可以说,这些可能是你犯下大错,故意自残给你岳父表忠心的;也可能是你在外头养了女人,被你媳妇发现了,你割肉放血挽回她;还有其他无数种可能。反正每次自残完了,你有没有在旁边刻字表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那么现在你当然是想怎么说怎么说了。但是!”
她就对高风那边点点头。“你别信他鬼扯!”
“大嫂你还真是犀利。”万顺眼神一暗,他无力的垮下肩膀,“不过你说得没错,光凭这些伤口,根本不能证明什么。那么现在,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一下好了!”
话刚说完,他就举起手里的刀子,朝着肩窝里狠狠捅进去一刀。
“大哥,你看这样够不够解气?”
眼见高风没说话,他抽出刀子,又往左边胸口插了进去。
“大哥,这样呢?”
然后,他又是一刀。“大哥……”
“好了,够了。”高风终于摆手。
万顺一脸欢喜。“大哥,你愿意原谅我了?”
“现在,我们扯平了。从现在开始,以前的那些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我不会和人和他提起。但是,这个兄弟却却不会和你做了。以后我们就当做陌生人相处吧!”高风沉声道。
万顺瞬时笑脸一僵。“大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今天见到你,这件事我们就已经了结了。我早已经有了真正的兄弟,不需要你了。”高风只道,而后他对他点点头,“想必这么多年,万将军您也已经交了许多新兄弟了吧?”
万顺目光一闪。
“原来如此。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你也的确该有其他兄弟了。这样很好,知道你身边一直有人帮衬着,我就放心了。”
他低声说着,慢慢挣扎着站起来。“不过现在,甘州知府已死,他也已经承认了事情都是他所为,你们要的答案已经出来了。现在,宋监军您可以跟本官一起回去军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