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好容易好看一点的脸色又变得阴沉沉的。
顾采宁则是无奈叹了口气。
这家伙长着这么玲珑的一颗心，要是用在正道上肯定早就功成名就了。可惜偏偏……
哎，他其实也是被他爹给害了。
看看高风还在生气，她赶紧上前把那张纸捡起来也烧了，就拉上高风。“好了别生气了，咱们还是想想这十万两银子怎么花吧！”
十万两呢！这可是一比大数目，至少足够支付她眼下的安排了！
这么想着，顾采宁突然觉得宋清衍都不那么讨厌了。
当然，是死掉的宋清衍。
活着的宋清衍她还是会见到一次捏死一次。
因为宋清衍的这些产业，顾采宁几个人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又不得不稍稍延长一点。
毕竟宋清衍死后，他名下的醉神楼就关门了。其他那些蛇肉干店、蛇皮制品铺子等等也都惨淡经营着，几乎天天都有人上门找事。
现在顾采宁和高风两个人拿着地契找上门去，这些铺子的掌柜一个个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赶紧的就把铺子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根本都不用他们祭出宋清衍写在小册子上的那些内容！
一个掌柜在激动之下，他脱口而出：“王爷曾经交代过我们，如果以后他出事了，他肯定会安排一个稳妥的人来接手这些生意，给我们寻一个稳固的靠山。王爷他真的做到了！”
经过几天的心理建设之后，高风再听到这些话他已经不会生气了。
他只是淡然颔首，就对张元立使个眼色，让他去盘点这些店里的账册。
张元立现在可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些生意交给他，他立马如鱼得水。很快他就得出结论：“这些铺子之前经营得都很不错，几乎月月都是暴利啊！虽然这三个多月没有开业，但也没有坐吃山空。大哥，这些铺子简直就是个下蛋的金鸡母，赚的钱简直和我名下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差不多了！”
那还用说吗？毕竟这些铺子是烙印着太子的名号的。京城上下，谁不给太子一点脸面？
不过太子已经红了，而且还死得那么不光彩，宋清衍也背上了谋逆的罪名。这些铺子如果交给普通人，还真不好处理。但是，交给他们就不一样了。
凭着他们的身份和本事，顾采宁相信他们绝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些铺子的生意都重新做起来！
到时候，那就又是源源不断的银子往手里滚了！
几个人将这些铺子轮番检查了一遍，等看完最后一家，时间都已经到了午时，大家都饿了。
“之前离开醉神楼的时候，我已经跟掌柜交代过，让他叫厨子开火，给咱们做一顿大餐。现在饭菜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咱们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看在眼里，也就有胆量上门来做生意了。”张元立笑呵呵的道。
顾采宁和高风双双颔首。
他们出了铺子，正要翻身上马——既然已经抛头露面过许多次，现在又是正儿八经的王爷了，顾采宁懒得再玩大家闺秀坐马车那一套，她还是更喜欢策马奔腾的感觉。
只是，她的手才刚抓紧缰绳呢，一盆臭烘烘的东西就朝着她这边泼了过来。
顾采宁反应迅速，她立马往旁一闪，但衣袖上还是沾染到了一点。
马儿没有跑开，则被泼了一身。
顾采宁瞬时面色一沉：她居然也有被泼大粪的一天？
高风见状，他人已经闪进人群里，一把就将那个动手的女人给抓了出来。
那女人直到现在还横得不得了。即便被高风抓住了，她依然昂首挺胸的瞪视着顾采宁，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恨意跟火一样喷发出来：“贱人！祸害！今天泼粪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你要是不改邪归正，以后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你呢！”
顾采宁伸手让张元立给她擦着袖子，她目光凉凉的看着这个女人：“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你了，竟然叫你气成这样？”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自己在外头抛头露面、和男人乱来就算了，竟然还想撺掇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乱来，你就是个天大的祸害！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想害得天下乱套！本来男人为天，女人为地，男主外女主内，阴阳调和，这是老祖宗几千年摸索出来的最好的结果。可你偏要和天对着干，你居心何在？”
“你这个祸害，你就该被天打雷劈！你死后肯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女人气呼呼的骂完了，还冲着顾采宁的方向狠狠唾一口。
顾采宁突然笑了。
“你真可怜。”她低声道。
“我呸！我哪可怜了？我不可怜，我幸福得很！”
“你幸福什么呢？和你的男人过着波澜不惊的小日子，生了一窝儿女，眼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马上就要各自嫁娶，所以你觉得你幸福了？那你回想一下，你们成亲后，男人有没有嫌弃过你没用，全靠他赚钱养家？儿子有没有嫌弃过你什么都不懂，就只是一个愚笨的妇人？还有你的女儿，她是不是被你教导的和自己一模一样，一辈子只以找一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作为最终目标？”
顾采宁轻轻笑着：“你确定这是你要的幸福吗？你确定这不是因为别人给你洗脑，让你觉得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就应该这样？一如你教导你女儿的一样？”
女人脖子一梗。“贤良淑德有什么不好？三从四德的规矩，那还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呢！”
“那是因为，除了贤良淑德，你就没有别的优点了！”顾采宁尖锐的指出，“这是你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所谓优点，可以用来傲视天下其他女人、甚至我的。可是，你的贤良淑德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吗？不过是让你伺候起你男人来让他更舒服而已。本质依然是你在不断的付出！”
女人脸都青了。“我伺候我男人，我乐意！你管不着！”
“既然我管不着，你又来我跟前教导我什么？我不贤良淑德，我男人一样喜欢得很！”顾采宁道。
高风立马点头。“没错，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女人一噎。“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过贤良淑德的女人！你如果遇到了，你肯定就不会喜欢这种女人了！”
高风脸色一沉。“你们这种所谓以夫为天的女人，一辈子浑浑噩噩，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年到头就知道把自己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烧火做饭，日子平平顺顺，如果你自己把这当做幸福也就罢了，没人拦着你要这样的幸福。”
“但是，有你这样的女人，那就肯定会有别的做家庭主妇不感兴趣的女人，她不过是一颗心更大，可以装得下这个天下而已，那她为什么不能走出宅院，去外面闯荡属于她自己的那一片天地？这样的女人，是我更欣赏的。”
“我不需要一个可以给我暖被窝、在穿衣吃饭时围着我转的媳妇。因为这些事情仆从就可以做好了。”
哈哈哈！
顾采宁差点捧腹大笑。
张元立也立马对高风竖起大拇指。“大哥，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利索了？”
他最后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了这个女人心窝子上。
瞬息之间，这个女人的脸色就变得惨白一片。
她引以为傲的贤良淑德，把一个家打理得干干净净、把丈夫儿女料理得舒舒服服，在高风眼里，她的存在只是相当于一个奴才！
这可叫她高傲的自尊心怎么承受的住？
本来她可是觉得自己比顾采宁这个一点都不贤良淑德、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头喊打喊杀的女人高贵的多的！
“你、你们两个人都有病！你们会后悔的！你们有违天道，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到最后，她只能哆嗦着嘴皮子空口骂白话。
“不对哟！”
马上，一旁的晚哥儿就一本正经的摇起小脑袋：“所谓天道，那就是老天爷的道。你一个连家门都没出过几次的人，怎么知道什么是天道？难不成你见过老天爷？可看你的样子不大像呢！可如果没见过老天爷，你这些话又是从哪来的？信口胡编的吗？”
“我说的都是千古以来的道理，人人都信奉的，那就是天道！”女人扯着嗓子喊。
“可是一千多年前，一度还真是以女人为主导，孩子都是从母性的呢！”晚哥儿就道，“不过以你的见识，你肯定不知道。你所知道的所谓大道理，也不过是最近百十年形成的一些想法罢了。”
“所以。”他咧嘴朝着女人微微一笑，如此纯真无邪，“真想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见见老天爷，然后才能下定论。这样吧，我现在就送你去见见老天爷。”
女人顿时浑身直哆嗦。
“你、你敢！”
她赶紧又转头大喊。“救命啊！他们要杀我！永乐王世子当街杀人啦！”
晚哥儿顿时好委屈。
“我明明只说送你去见老天爷，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我还小，我不杀人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已经对左右使眼色，让小厮去把女人给按在地上坐下，他伸出手按在女人头顶上。
马上，刚还激烈挣扎呼喊的女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慢慢的闭上眼，脸上浮现出几分愉悦，可是愉悦渐渐的变成了讶异，然后化为惊恐。到最后，她猛地睁开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骗人的，你肯定是骗人的！”
她扯着嗓子大喊，身体剧烈的抖索着。
晚哥儿却已经松开手。
“信不信由你。”
说罢，他目光转向四周围一脸防备的人马，赶紧抬起双手挥舞几下。“你们看到了，我手上干干净净的，她也还活蹦乱跳的呢！我没伤害她！”
看出来了，这个孩子把手放在女人头上的时候的确没有使力。
只是，这个女人明显已经变疯癫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人看着他们一群人的眼神里分明还是带上了几分疑惑。
顾采宁不以为意。
她慢步走到女人跟前，一字一顿的对她道：“每个人对人生的意义要求都不一样。有的人如你一般，觉得嫁个男人、生一群孩子，然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这就是最圆满的；但也有人如我一般，我就不甘于做一个围着男人孩子转的女人，我要打拼出属于我的一份事业，我也成功了，我圆满了。当然，这世上也还有许多和我们都不一样的女人，她们也有自己的诉求。”
“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觉得你这样好，但并不代表别人的就不对。你用你的标准去严格要求别人，强行逼着别人按照你的路子走，你觉得你这样还算贤良淑德吗？你只是把自己限定在贤良淑德的框架里，然后自鸣得意罢了！”
“说句实在话，真正贤良淑德的女人，能给操持好家里，让一家人都过得舒舒服服的，她自己也能从中获得成就感，这样的人我也是钦佩的。但是像你这种伪装贤良淑德，我一点都不钦佩，你只当我觉得恶心！”
话说到这里，又一连串的脚步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很快，京兆尹就带着官差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他们跟前。
“永乐王，永宁王殿下，下官来迟了，还请你们恕罪！”
顾采宁眉梢一挑。“谁叫你过来的？”
“那个，下官听说这边有人对您二位不敬，就赶紧带人过来了！”
京兆尹嘴上叫着，心里却暗道：一听说你们又在大街上和人干上了，我立马端起的饭碗都放下了，披上官袍拔腿就跑！如果我不第一时间出现，赶紧把事情给处理好，谁知道你们会把事情给闹成什么样？
再仔细看看现场的状况，他就更坚信自己的选择了：看看现场的状况，那叫一个凄惨！永定王的衣袖上、身后的马背上都被泼上了粪！以永定王的性子，她怕是要把这个泼粪的人给活撕了！
他一眼锁定那个凶手，立马喝道：“来人，将嫌犯抓起来，带回京兆衙门受审！”
“不用了。”顾采宁却道。
京兆尹赶紧摇头。“永定王您请放心，下官一定会秉公办理，绝对不会挟私报复，从重发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这种人还不值当我来惩治。”顾采宁道。
京兆尹一惊，女人也慢慢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了，你很可怜。”顾采宁道，“你一直以贤良淑德的良家妇女自居，也很为这个身份感到骄傲。其他女人，不管比你富贵多少，你都瞧不上眼，只怕私底下都不知道嘲讽过你之外的女人多少遍了！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就活个自欺欺人。”
“现在眼见我这样的人出头了，你慌了，才回来对我下手，其实这只说明你害怕了。可有什么是能让你害怕的？那就是最让你恐惧的东西，也就是你惧怕成真的东西。所以你现在的举动并不是在否定我，而是在肯定我。”
“甚至接下来，我还会让无数的女子走上我的路子，让她们全都成为你的噩梦。那才是对你最好的发落。区区一点皮肉上的痛算什么惩戒？你说是吧？”
女人一个哆嗦。
“你好狠毒！”
“过奖过奖。看在咱们是同类的份上，我已经很克制了。如果换做天池国的人，你看看我是怎么对付她们的？”
女人又一个哆嗦，顾采宁却都懒得再理会她。
她径直脱了外衣往地上一扔。“烧了吧！”
高承就连忙拿出火折子，将这件衣服给当场点燃了。
“娘诶！太浪费了！”
立马有人低叫。
她这件外衣可是用上好的南绸做的，虽然没有多少绣花，但做工也很是不俗。结果顾采宁就这么烧掉了！
这可都是钱啊！
然而顾采宁无视这些人的反应，脱了衣服，她大大咧咧的走到高风跟前。“现在得蹭一蹭你的马了。”
高风颔首。“想起来，我们的确好久没有共乘了。”
顾采宁微微一笑，就翻身上马。高风也紧跟着坐上去。
两个人一起骑在马背上，双双走人！
张元立、高承还有晚哥儿几个也都赶紧上马走了。
那匹被泼了粪的马自然也被牵走了。
等他们走后，京兆尹赶紧松了口气，他连忙转身要走。
可回头看看，那个女人还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叫着：“不可能，骗人的，肯定都是骗人的！我不信！”
京兆尹有些好奇。
“她在说什么？”
“不知道！方才永定王的公子把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她就这样了。”
当然，也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推推她。“你说什么不可能？”
女人才慢慢回神，她抬起头看看四周围。“方才，那个孩子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好多画面。有的是男人女人一同坐在桌上吃饭的，有的是男人女人一起参加考试的，有的是一大女人，少说也有上千人，一起披着甲胄，和敌军杀得你死我活的。还有好多，我都记不清了。”
“我的天，你是发癔症了吧？男女一桌吃饭还说得过去，可一起参加考试、那么多女人一起上战场，这不是瞎说吗？不可能的！你是白日做梦呢！”
“白日做梦吗？应该吧！”
女人低声喃喃自语着，她慢慢站起来，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人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
其他人见状，他们也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