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指挥教训得是!是我利令智昏,也着实不该贪恋权势可恨那孽子致使国主遇险,我也绝对不可推脱罪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被权势迷了心窍。如今也不敢奢求还能辅弼国政,只是我出身微末,搏下一番功名不易,乞望李都指挥使能留予我一条后路”
李遇听了徐温声泪俱下的这番悔过言语,他把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不禁哼声说道:
“你到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我等辅佐先主打下这片江山,如今也是殚精竭虑的要被他子嗣保住基业,而先主那长子即便不提也罢,可新主继位,你也明显已不把杨家后人放在眼里。
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先主?干政弄权、挟君自重、纵容亲子险些酿成大祸。坐实了罪状,真要是往重了说我又有何理由宽恕你?”
徐温听了,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又叹声说道:
“想当年我做私盐营生之时,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光脚的不怕穿官靴的,而后有幸追随先王出生入死,也都无所顾忌。可后来得受官身爵禄,这官做得越大,也是愈发的患得患失当年也是为我同僚袍泽的身家性命着想,而只得与张颢合谋做了那桩事可的确是张颢意图挟君弄权在先,而我于清君侧之时,独揽我吴国大权的机会就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动心了。
而当年追随先主的同道之士,大多本来也都是泥腿子出身。也都知如今锦袍加身,封臣拜将殊为不易。我也不敢再奢望能权掌朝堂,也只望都指挥使念在旧时袍泽的情分上能够许我转调别处,做过闲散官起码能平安过活”
听得徐温这一席话入耳,李遇却也感到自己有所触动,他沉吟了片刻,忽地叹声说道:
“李神福战无不克,深谙为将之道,素来也是我吴军中流砥柱,可叹却早于先主身故;王茂章呵,如今转投魏朝已改名的王景仁被逼出走;田頵那厮,本是先主同乡心腹,偏偏背反主公,献地降从于魏朝,尤为可恨!也合当被先主讨伐伏诛
当年追随先主于庐州起兵,而并称三十六英雄的老兄弟,或是病故、或是阵亡、或是叛离确实已折了不少了”
李遇又不住碎碎念叨了一番旧时战友的名头,他的确有些看不起徐温,也主要是因为见不惯当年排位于末席的他,已经有要独揽吴国大权,凌驾于其他旧臣宿将之上的势头。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李遇深知自己与徐温,当初也确实都曾死心塌地的投从杨行密要博一番功名,并且终能割据一方而做了开国功臣。相交于微时,而辅佐吴主建功立业的功勋宿臣,世人谓之三十六英雄,共同的称号也有些特殊。这代表着他们不但是同道袍泽,似乎也有几分拜把子的意味
徐温若是在吴国只手遮天,已经成为架空先主后人,权倾朝野的权臣,依李遇的性子,固然会立刻跳出来与他对着干;可如今的徐温也尚算不上掌握国家军政大权,已威胁到国君而以其余旧臣的统治者自居他如果当真不愿再争权夺势,就此认输认怂,李遇思索了一番,念在旧时袍泽情谊,他也不愿意把事做绝。
所以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李遇再望向垂首黯然的徐温之时,他的面色已缓和了几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追随先主的秉性才干,孰高孰低,我又怎会不知?就凭你,有些事本来就不该争的,强求到底也只是招惹灾祸罢了,你既恭请我前来,还不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