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战斗结束了,但新的战斗又开始了,我没敢去打扰满眼血丝的指挥官,直到太阳落山,长达15公里的防线上的枪炮声终于停歇。
在阵地陷入一片沉寂之后,在写下以上以及这篇文字之前,我终于见到了我所在这块战场的最高指挥官----第二十九军109旅的赵登宇旅长。
可是,我终究没有采访到他,虽然我距离他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三十米。
在一身硝烟的旅部赵晨明少校副官的引导下,我终于在夜袭战之后第一次看到赵旅长的身影。
那时的他正背对着我站在距离主战场2公里外的一片山坡前,他的身后,是超过千名站得整整齐齐的官兵。
我很激动,因为亲历这场战斗的我知道,正是因为这位少将旅长的提议并亲自参与,才有了凌晨那场振奋中国北方振奋全中国的“斩首日寇700余”的大捷。
如果说,那些参战官兵是我们的英雄,那,这位将军,就是英雄中的英雄。
可是,在即将接近那个近乎凝固在山坡前背影的那一刻,我停住了脚步。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似乎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那个虽然并不算高大甚至还有些消瘦的背影为何不像曾经那样挺拔如松,甚至还有些佝偻,让人莫名的感觉有些忧伤。
跃入我视野的,是一排排白色,白的那么两眼,在夕阳西沉光线已经很微弱即将入夜的时刻,是如此清晰的展现在我的视线中。
那一眼几乎都望不到边,就像是军阵一样排列的白色阵列,整齐得令人窒息,安静的让人心碎。
赵副官低声告诉我,这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的,是109旅在中午之前牺牲的1032名战士的遗骸,包括在凌晨夜袭战中当场牺牲的624人以及在白天因为伤势过重而牺牲的一百多人和在今天上午的战场上牺牲的近三百人。
说真心话,写下这个数字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我的手是颤抖的,因为这个数字的背后,就是一千余家庭幸福的毁灭。
可以想见,不知有几多的孩童从此再见不到父亲,又有多少父母再也见不到儿子,而还有多少我的姐妹失去了丈夫。
我们哭,是因为他们用生命守护了我们,而那些老弱妇幼呢?他们从此就永远失去。
我大概的理解了赵旅长此时的心境,做为指挥官,因为正是在他的命令下,这些英雄儿郎慨然赴死。
他是他们的长官,也是他们的兄长,如今,面对这样一排沉默的军阵,他又会是怎样的心痛?
每一具遗体,都被白布紧紧包裹着。那是第37师穷尽了全师最后的军饷为这些牺牲的战士们在他们离去时保留士兵的尊严所做的最大努力。
我的身边站着一名年轻士兵,我清楚的看到了他身体的颤抖和眼中满满的泪光。
但是,他的腮帮子鼓的高高的,竭力咬紧牙关,满是硝烟的脸上不见半点泪痕。
坦白说,当时的我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行为。
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战友牺牲了,活下来的人为他们悲伤流泪,不是很正常吗?他为什么要忍耐?
直到,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赵旅长铿锵有力却包含悲恸的声音:
“立正!”
“嘭!”脚后跟相触的声音犹如惊雷。
不管是赵旅长身后整齐列队的官兵,还是在远方持枪警戒的官兵,亦或是在“白色军阵”边上守护的官兵,包括送我来这里的赵副官,齐齐立正。
“今,我赵登宇前来,送兄弟们最后一程,登宇无能,致我109旅五分之一弟兄死于此地,登宇不能给你们多的承诺,但登宇立誓于此地,不管此战是胜是负,也不管登宇此战是生是死,他日我登宇若亡,必来此地与弟兄们作伴,绝不使弟兄们孤单!”在所有人犹如青松立定之后,赵旅长向前跨得几步,身形笔直,声音震动四野。
“今天此来,登宇别无长物送弟兄们,就赋诗一首:
送弟兄!今别离!
保家国!命何惜!
踏黄泉!归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