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纳兰不再理会儒士,顺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皮,附于面上,声音由温柔变得越发阴冷,“儒老,你抬头看看,这雨后的苍穹。”
儒士并非没见过纳兰这般模样,记得十四年前那一夜,他在赶往顾府的路上,便是这般打扮。只是当时的儒士不解,为何楼主要掩人耳目。
毕竟只是寻常酒宴,就算是如日中天的顾府,也不用这般小心谨慎。直到血案发生,才知道纳兰用意。如今又将那已阔别十四载的面皮戴上,看来今夜定然是非同小可。
不知这面皮除了遮掩行踪,还是有其他功效。纳兰气息瞬间消散,只余下敛气凝神后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儒士此时才真正明白,纳兰有这么一张面具,薄如蝉翼,当他戴上之后,便是换了一个人。而此时的纳兰,比戴上面具之前的他,更加真实。
也许是将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展露无遗,而纳兰这般毫不避讳,也是为了平息儒士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儒士不敢再有丝毫言语,亦如当年一样,只是那时的纳兰,意气风发,那时的他,风采依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别十四载,儒士的鬓角添了新霜,而纳兰偏偏没有半分颓然衰老,亦如当年模样。可是为何偏偏选在今日,他百思不得其解。
纳兰用手将那薄如蝉翼的面具轻轻按在面上,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容映入眼帘,儒士倒吸一口凉气,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那戴着面具似换了张面容和性格的纳兰,咧嘴笑了起来,笑容狰狞,只听他说道:“儒老,我喜欢你的野心。但墨野,不是你能对付的,也不是你应该对付的。”
说道这里,纳兰又是一阵冷笑,他抬手阻止要跟随而出的儒士,“你且留下,坐镇明月楼。”儒士闻言双眼一阵酸楚,泪如泉涌。
尽管纳兰已猜透他的心思,但却依旧让他断后,可见信任仍在。只是这番敲打,难道仅仅是因为墨野,还是有别的原因。
儒士思量之际,纳兰已是消失不见。当儒士抬头望向天际,已是漆黑墨染的天际,此时竟是无星亦无月。儒士回身走向院中,望着纳兰刚才凭栏眺望的二层楼,不由得生出几番感慨。
人生在世当如此,且看枭雄微末出。锦袍弃,玉带藏,横刀立马山河荡。在儒士心中,纳兰便是枭雄之流,出身门庭却如江湖草莽,结识官宦,却借机上位。
他人前温文尔雅,人后杀伐果断。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亦是让人畏惧的敌人。他洞察人心,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儒老不过只是此人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从未想过取代纳兰,亦如他只是将墨野当成绊脚石,而这一切却早已被他看穿。而这一次纳兰亲出,定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后唐这端阳节,会否是另一场“危局”的开篇?
儒士没来由地想到了墨野,他一厢情愿将此人当做绊脚石处处针对,可这人却是毫不在意。或许自己的诸多谋划,在纳兰和墨野眼中,是那么可笑。
儒士一番思量感慨,心中怆然。他或许在纳兰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便放下了成见,开始尽心尽力为明月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曾经那快将他吞没地私心,此时已烟消云散。
这,难道就是纳兰的魅力?
这样的人,世间只有一个便好,若是多来几个,岂非乱了套。只是那入楼不久已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孤小子,不知是否也是这般难以琢磨的枭雄。
儒士心中一番思量,又是一番感慨,他虽不知纳兰将去何处,但却对今夜各方势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撞,格外感兴趣。
也许这便是群雄逐鹿的魅力所在,深陷局中或是旁观乱局,都是这般耐人寻味。
儒士此时所念之人,正跟在老者第五疾身后,往玄龙道奔去。不知那多时达官显贵所居的玄龙道,又有何事值得老者如此费心,专程跑上一趟。
顾醒和零陵一路跟随,已是满心疑虑,刚才只是为了逃离长街免得招惹麻烦,但老者目的如此明确,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顾醒快步跑到老者身边,边跑边问道:“老先生,可是已有去处,可暂避锋芒?”老者第五疾一阵爽朗大笑,丝毫不影响气息节奏,“少主放心,洛阳城中,怎会只有我一人?”
此言一出,便是身后的零陵,也委实生出几分担忧,若真如老者所言,那今夜恐怕不会如此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