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聚在城下百姓脸上,都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或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每个人都强打着精神,穿着单薄的衣衫,紧挨着抵御寒冷。他们的到来给了顾醒和陈浮生信心,也给了这座城市希望。
但没有人开口,除了那么年幼还未经事的孩童。而他,也被人群中冲出的父母一把拦在怀里,消失在人群之中。陈浮生和顾醒面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他们不知是否能够唤醒这群麻木之人的良知。
三人依旧伫立在城头,任凭风吹雪落,只是这般坚持,却不知知道能否换来他们的心。终于,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有人抬手指向城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元大哥他怎么了?”
陈浮生心中一喜,他知道机会来了。要打破此时的坚冰,便是需要这样的契机。而他的坚持没有白费,没有半刻迟疑,随即回答,“元朗为了保全大伙的性命,献出了生命……”陈浮生的语调刻意低沉了许多,也许其中怀有一丝愧疚吧……
也许昨夜他早些出手,或许便能保全住元朗,保全住这年轻的生命。但这跟冉郡守的谋划却又背道而驰,或许元朗已有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到底有没有为此生有丝毫后悔呢?
不得而知……
但陈浮生知道,若是这一出“悲曲”没能唱好,那便枉对元朗的一片苦心。
但那吼出这一句的人却陷入了沉默,是那种冷漠后的沉默。似乎元朗的死早有预料,对他们而言,亦或是一种解脱。顾醒和陈浮生看不清城下之人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骚动,经历过多番洗礼的他们,是否能应对这一次的灭顶之灾呢?
就在陈浮生犹豫是否要将洛阳来袭的消息告知的时候,人群之后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而原本比肩接踵的百姓,被迫向着两边靠拢,硬生生分出了一条通道。
陈浮生暗道一声,“来的好快”,便朝着顾醒使了个眼色。后者也已远远望见,人群之中走出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他身侧赫然正是一早便被请走的郡守大人。
人群在一阵骚动后陷入了沉默,而那名鹤发童颜的谢阁老,却是不急不缓地走到城下,抬头仰望此时背靠城外,迎向风险的三人。而他身后的一队武士,已将拥在两侧的百姓挡住,挡住了他们试图逃走的脚步。
顾醒和陈浮生心中一阵狂怒,顾醒更是反手握住了身后的银枪,待瞬息之间便要拔枪跃下,将这来此耀武扬威的谢阁老,刺在当场。可惜,谢阁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更确切的说,是冉郡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冉麒大步走向前,越过谢阁老反身面向百姓,“诸位,请听我一言。”
陈浮生心中一阵忐忑,他不知郡守大人此时来此,所谓何事。难道是两人已达成共识,还是说谢阁老威胁于他,让其违背本心,交出龙首郡?但眼下无论何种行径,都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是一场风雪交加的豪赌,而且只许赢,不许输……
冉麒没有抖落衣衫上的白雪,任由它们在衣衫上慢慢融化,滴落或融入,直至消失不见。寒冷开始侵蚀在场每一个人,而它们却在此刻感觉无比火热,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将所有人的心聚集在一起。
郡守冉麒,对于龙首郡的百姓而言,就是希望和未来。因为他,带领他们在此扎根,因为他,让他们生活归于平静。因为他,一次次抵御外敌,让他们免受战乱纷扰。因为他,将无数不可能变为可能,所以才这般受人拥戴。
可这位消失数日之久的郡守大人,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他的鬓角不知何时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白霜,面容上也凭添了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壑”。他灿烂的笑容已消失不见,或许在那次龙首一役后,便再也不曾见过。
他颓废,让人心疼。他勤政,同样让人心疼。怪就怪这个时代,是时代的庙堂和江湖催生出这一切黑暗和动荡,而这一切,本不该他们来承受。而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去承受。
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
冉郡守此刻已被白雪所覆,但他的双眸依旧炯炯有神。此刻站在他对面的百姓面上不再是冷漠,更多的是疑惑和心疼。但没有人开口,甚至没有人上前一步,并非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不知此时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冉郡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