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叻点了点头:“我明白,二十年前,我就见识过了秦人的狡猾与凶狠,而这一次我要面对的是……”
“不要用二十年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一次你要面对的秦人!”金策单于打断了伊叻。
他怕的就是这一点。
伊叻对秦的恐惧与痛恨,金策单于完全没有怀疑,但他对于秦的认识,始终是停留在几十年前。
“这一次你面对的是秦国的一位假皇子。”稍顿了一下,金策单于还是决定继续强调一下,他看着伊叻:“他的事迹,我已经对你们说过。”
“是的,我知道,他是那位暴君的孙子,从出生起就被拘禁在监牢之中,直到几年前才出狱。他出狱之后,挑动了秦人的内乱,杀死了自己父亲的仇敌,甚至还让秦国换了一位皇帝,那时他才十四五岁。他原本可以成为秦人的皇帝,但不知为什么,却放弃了皇位,而是远至秦国的最东端,在那里屠杀了一大堆人,那些人流出的血将海水都变得殷红。他来到我们西域,原本这里的安宁立刻就被打破,他带领着三十六个恶棍,就屠杀了热爱和平的戎胡使臣,杀害了忠诚良善的于阗王,奴役了莎车王……”
伊叻一边说,一边看了金策单于一眼。
他不只一次从金策单于口中听到赵和的事迹,这些事迹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作为传奇被诗人们吟唱,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事迹太过辉煌,所以伊叻反而有些不相信了。
他是知道的,犬戎为了巩固自己在西域的统治,总是不遗余力地将大秦描述成恶魔,他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有意无意迎合犬戎的这种描述。不过可惜的是,犬戎人对于骑马打仗射箭放牧更为擅长,对于文学修辞艺术描绘则有绝大缺陷,因此在描述赵和时,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句话。
哪怕这位金策单于非常喜欢秦人的一些东西,但同样也是如此。
“我观察这个秦人的作为,他与别的秦人有些不一样……他胆量更大,所以你不要以为这是冬天,他才收拾南疆,就不会过来了……我有一种感觉,他一定会在最后一场雪下来之前,翻越天山,来到这里。”
金策单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然后继续说道:“我需要的是你挡住他,不要让他通过这条通道来到北疆!”
“只要他来,我会将他的头献给你,伟大而智慧的金策单于。”伊叻道。
“不对,不对,你还没有弄明白,我是要你挡住他,不让他来北疆,如果他来到北疆,你不可能再能抓住他。”金策单于连连摇头。
他脸上已经不掩饰自己的忧色了,也不管伊叨是什么心情,直接侧过脸去,对自己身边的一个犬戎人道:“伊屠牙,你留在这里,盯住车师人,让他们不要犯错,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人手!”
被他称为伊屠牙的犬戎人,长得与赵和曾见过的伊屠智有些想象,只是更老一些——他正是伊屠智的兄长。听到金策单于的命令,伊屠牙凛然应了一声,然后睨视了伊叨一眼。
伊叨没有想到,自己意欲立功的言论,结果却适得其反。
他几乎想要回应,如果赵和真的那么可怕,那金策单于为何还要离开,为何不留在这里对付他?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若问了这话,只怕自己的车师后王之位就保不住了。
哪怕犬戎人再怎么掩饰,都好几年了,有些消息就连南疆的莎车王康延都知道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北疆之人。
犬戎人,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金策看了伊叨一眼,他同样也知道,伊叨心里肯定不快活。
但现在这种情形,已经由不得他去考虑这个小小的游牧国王是否快活了。
犬戎面临的局面,只有他这样真正身居高层之人才能够明白。再这样下去,多不过五年,少的话甚至两年之后,他们就不得不从西域诸国抽调兵力,将自己虚弱的一面曝露出来。
但他们又不得不支撑。
他们面临的敌人,可不是大秦——大秦虽然痛恨犬戎,但同时也有秦人认为,犬戎与大秦同属黄帝后裔,乃是夏禹之后人,算得上同种同血。因此,秦国可以接受犬戎部族为其牧民,就金策所知,秦国境内居住的犬戎小部族便有二三十之多。
他们的敌人,远比大秦更为凶残,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