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琳从小就喜欢下雪。她喜欢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在下一个春天冰雪消融，万物生长，植物从土里努力地探出头来。
屠墨初替她撑开伞，“女孩子不可以一直站在雪里，雪化了你会冷的。”他单手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记住没有？”
景琳点点头。她惊叹地看着结了冰的湖面，有几个学生在上面玩。
她穿着雪地靴，轻轻踩上去，“屠墨初，冰很结实，我拉着你，不会让你摔倒的！”
景琳朝他伸出双手。屠墨初握住那微凉的小手，站到了冰面上。
天色渐渐暗下，屠墨初凝望着她的小脸，说道：“我听老师说大学生活自由，可以有很多闲暇时间，平时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到游泳馆学习游泳，还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社团。”
景琳仰着头，认真聆听。
“琳琳，生命很精彩。”
屠墨初突然这样说，简直不像从他嘴里讲出的话。景琳有些想笑，“屠墨初，生命是非常精彩呀。”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的模样，极尽温柔。景琳，生命很精彩，美好的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不该和一个残废度过一辈子。
“我们老师说了……”景琳专注地看着他，脸颊绯红，耳朵发烫，“等上了大学，就不是早恋了，父母和老师都不会干涉，所以我们……”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一鼓作气，“我们再等五个月，就可以……就可以在一起了。”
屠墨初的眼中涌上一股热意，仿若欣喜，又似悲戚。大覆盖在伞面，莫名沉重。路灯昏暗，却能清楚看到她羞涩又期待的模样。他握住伞柄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下一刻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冬天的风，寒冷凛冽。伞落在他们脚边的冰面，他闭着眼，与少女拥吻。
屠墨初这一辈子，只想放肆这一回。
这是她未来的大学，是他想陪她走过四年的地方。可是五个月后，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情况，或许等到那一天，陪她看雪的将不再是自己。
屠墨初喘息着。景琳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从鼻子里发出轻哼的娇音。
屠墨初笑了，松开她，轻轻抚摸她娇嫩的脸颊，这样就够了。
“琳琳，我背你回去吧。”
景琳不由愣了，疑惑不解。
屠墨初说：“没关系，上来吧。”
景琳咬着嘴唇，“我很重的，不要你背，我要自己走。”
屠墨初坚持，“放心，我不会痛。”
景琳低头，“才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上来，乖。”
屠墨初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景琳犹豫不决，他静静等待。
景琳咬了咬牙，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屠墨初，我真的很重，看起来瘦其实特别胖。”所以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屠墨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什么都懂。他手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背了起来，高大的身躯颤了颤，景琳忍住了没说话。
屠墨初背着她往校门口走，“琳琳，你看，那是图书馆。”
景琳趴在少年宽阔的背上，转头望过去。
“再往前走是教学楼。”屠墨初平静地介绍着沿途的风景，景琳看不见他眸中的温柔，“往西有座桥，秋天树叶黄了，站在桥上看会特别美。”
屠墨初的残肢生疼，脊背却没弯。他像个正常的男人那样，忍着一路的疼痛，走得很慢很慢，可他也不过走出短短几十米，残肢就在叫嚣着无法承受。
屠墨初想陪着她一起走过万物复苏的春天，陪她看夏天繁花、秋天落叶，冬天飞雪，他想抱她、背她、亲吻她。可他能做的，却少之又少。
他的腿微微颤抖，额上沁出冷汗。
景琳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屠墨初为什么非要坚持背她啊？她不需要人背，她抱紧他，“不要你背了，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屠墨初身体一顿，险些摔倒，随即稳住。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寻找重心很困难。
屠墨初闭了闭眼，他连背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景琳有些害怕，少女难得如此敏感，“你……你是不是又不想和我一起念大学了？”
屠墨初低声回道：“不会，我答应你，一定考上这所大学好不好？”
“嗯。”
那晚回去，屠墨初的残肢红肿，已经被磨破，他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久久沉默。
景琳娇小，已经很轻了，是他太过没用。残肢不能负重，只是背她走了几十米，残肢就已变得如此肿胀不堪，这样难看的躯体啊……屠墨初冷冷扯了扯嘴角，满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