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受伤的鬼差都只能靠自己苦苦支撑,这大概是上天对他们本是已死之身却能在地府长长久久活着的惩罚吧。
到了晚上,有鬼差来传话,说妖域骚乱已经平息,至于死了多少人,他只字未提。
孟婆看向不愿离去的九夭,轻声道:“我回去做些饭菜送来,说不定他半夜就醒了。”
“不必了。”九夭站起身,独自往外走去。
孟婆闻言,往榻上瞧了一眼后,一个脚下不稳,扶着榻沿,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言子麟平时是最为坚强的孩子,生前最后一场战役,就算刀剑穿身,他也没有轻易倒下,如今怎就一晚都没撑住呢?
九夭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心猛地一揪。
千年来,她第一次因为某个人的离开,感到真真切切地难过。
木舟内,豌豆黄的房里,九夭一眼就看到了言子麟捏的泥人。
拿到手上仔细端详,发现竟是她的模样,只是那个泥人笑得过于明媚,才令她许久都未发现这就是她自己。
“捏的真丑。”她随手将泥人收进乾坤袋中,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宿,疲惫的她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又似乎一直醒着,眼前与脑海,全是言子麟坦荡无忧的少年笑脸。
——
鬼差死后不久就会彻底消失,没有尸骨可以掩埋。
与孟婆商议后,九夭在离忘川河不远的僻静处,给言子麟做了个衣冠冢。
言子麟的离去给重情重义的孟婆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她近几日熬出的孟婆汤无比苦涩,连九夭都无法下咽。
只要一闲下来,孟婆就盯着木舟上言子麟修过的地方看着,一看就是大半天。
九夭找冥王要来了几个娑婆果,送到发愣的孟婆跟前。
“孟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管是谁,总会有离开的时候,你的难过也该收住了。”
见孟婆对她的劝慰无动于衷,她塞了一个娑婆果到孟婆手中,继续劝道:“你平时不是最心疼那些亡魂吗?你可知近几日孟婆汤有多苦,那些早夭的孩童一边哭一边喝,太可怜了。”
孟婆听了这话,才缓缓回过神来,愧疚道:“我竟没有察觉,委屈他们了。”
九夭轻轻拍了拍她,语重心长道:“我们活得久,经历的生离死别比凡人要多些,因此更要豁达通透,免得伤了自己。”
“我没事。”孟婆冲九夭笑了笑,“你也难过吧?”
九夭愣了愣,没有说话。
但是孟婆心里却很明白,若九夭不在乎言子麟的生死,怎会在那里守到他离开。
“九夭,这样很好,言子麟是我们相熟的朋友,你该为他的离去感到难过。”
九夭拿了一个娑婆果在手里把玩,低着头若有所思道:“其实那晚我也很诧异,但后来我想明白了,若我对他的离去无动于衷,那个孩子该多可怜啊,一直待我那般真诚。”
她从前非常有信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心如止水,不会因他人扰乱心绪。
如今看来,是她太无知,太自大了。
她会因冥王唯独瞒着她伤病一事感到悲伤,会担忧萧景修被手足残害,会因言子麟的离去而难过。
在她看来,那个真实的自己可能在慢慢回来,也许不是她喜欢的样子,但她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