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这样想着想着,她头脑中那一个个的怎么办,一个个的也许,象一条条的蛇,在这黑暗中飞舞,在黑暗中盘旋,然后纷纷钻进她的心里,缠住她的灵魂,缠住她心灵深处的那盏圣灯,把它拖到了漆黑的水里。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的那座圣殿轰然倒塌,同时倒下的,还有从当斋姑娘以来就压在她心上的那座沉重的,已长满了几百年的青苔的牌坊。
而在这倒塌的轰鸣声和四溅的尘埃中,捆了她的心几年的那条绳索也一下子断成几截,被勒得变了形的心在这一瞬间绽成一朵血红的花,从花丛中飞出几只绚丽的蝴蝶,它们她在蓝蓝的心空中翩翩地飞,在她柔柔的花芯上轻轻地飞……
这种心绪的象散开的油,浸着她那颗包裹着硬壳的心,随着这层硬壳的变软,王惠贞的身体也变得松软下来,她象一片抽了筋的菜叶一下子瘫在荞秆上,浑身稣软得象只剩下了皮和肉。
一边是性命,一边是斋姑娘,她的心摆在这二者之间来回地摆动,最终,这摆停在一性命这一头。
她心中跳出一个穿花衣服的王惠贞,紧接着又跳出另一个手拿佛经的的王惠贞。两个王惠贞动口又动手,拳脚相加,又抓又咬地搏斗起来,大战几十个回合后,手拿佛经的王惠贞认输了,无奈地跪在地上说:“就认命了吧,配人就配人吧!”然后消失了。
当她作了这样的决定时,脑里一下子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过去当斋姑娘的日子也没有了,就象一幅才画了不久的画,墨汁还没干,她的这个决定就象一条抹布,一抹一擦,那幅画便不存在了,好象连眼前的黑暗都没有了。
这样过了好一阵,她才感觉到自己是躺在荞秆上,她右手抬起一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满头是汗,再一摸颈项,也是,这时,她的手触到了那串佛珠。
心中那个跪倒在地的手拿佛经的王惠贞突然站了起来,她的手在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下紧紧抓住佛珠。同时身子也一下坐了起来。我刚才想了什么?我刚才作了什么决定?我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背叛佛祖吗?
她被刚才自己的想法吓坏了,她用右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左手背一下,然后双手合十,在心中念道:佛祖恕罪,佛祖恕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念了几十次佛祖恕罪,几十次阿弥陀佛之后,她才觉得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
可平静下来的她马上又陷入了一片现实的茫然,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她问自己,可问了无数遍,她还是找不到答案。
“到底怎么办?”她心中的疑问竟然一下变成了声音脱口而出,这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突然响起,象平静的湖中突然落进一块石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对面的刘德文听到这声音问。
“刘——大哥”回到现实中的王惠贞犹豫了一下,思虑好一阵后终于说。“你——你逃了那么多次,肯定有了一些经验,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帮助我,让我逃出去,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我给你叩头了。”
王惠贞说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也不顾斋姑娘不随便下跪规矩,她一下子直起身跪着,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她还是对着刘德文的方向就叩头,她叩一下头,身下的荞秆就簌簌地响一下,仿佛荞秆们都在帮着她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