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什么也没回答,她默默地把报纸递给李教师,同时无声地指了指报上几篇文章的题目。
李老师认真地看了那几篇文章后,也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王惠贞说:“你害怕了?”
“唉——!”王惠贞长叹一声:“能不怕吗?‘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这四旧里,我们斋姑娘可以说四样都占全了,也不知会怎么来破我们。”
李老师:“你也不必太担心,斋姑娘这一风俗在这坝子上几百年了,男女老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刚解放那阵,改朝换代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说消灭斋姑娘,嫁不嫁人不是自愿吗?也没强迫嫁人,放心吧,就是那些半大的娃娃们,能闹出多大的动静?随便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但愿吧,但愿只是随便闹一闹就过去了。”王惠贞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说。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看见的天空也在颠簸摇晃,簸晃得她觉得仿佛那天要垮了,地有裂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不祥的预感如一条冷冷的小蛇悄悄爬上她心头。
她们三辆马车到了教育局大门口,才发现她们来得太迟了,其他好多学校来的马车、牛车已经堵了一大堆,教育局工作人员正在挨个发号,先来先领后来后领。
李老师赶紧挤过去拿号,一看拿到的号,再看那长长的马车队,今天白天无论如何是拉不回书了,至少要晚饭时间才能领到,回学校,至少是半夜。
李老师和其他两架马车的人一商量,最后决定让三个马车师傅在这里等着,她和王惠贞两人先去街上,估摸着时间回来,顺便买些大饼回来当下午和晚上路上的干粮。
两人到了街上时,王惠贞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熟悉的好几家老字号商店或饭馆的招牌都换了。
“馨香包子铺”变成了“东风包子铺”;“白玉豆腐坊”变成了“前进豆腐坊”;“礼光礼理发店”变成了“光芒理发店”;“锦绣布庄”变成了“光明布庄”。
走着走着,她们发现前面围了一堆人,有人正在起哄,好奇心驱使两人过去看一看
只见四五个身穿军绿色衣裤头戴军绿色帽子的十五六七岁的男孩,正围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男孩们拿着两把剪刀,要剪掉这女人的小裤腿,说这小裤腿是资产阶级裤腿,必须剪掉。
女人又气又急,左躲右闪,最终还是被两个男小将强拉着胳膊,两人捉住双脚,被另一个女小将把两只裤腿剪到了膝盖处。
女人羞愤地哭着跑开了,小将们指点着她的背影边笑边大声齐声吼道:“剪掉剪掉剪掉,剪掉害人的旧思想,剪掉害人的旧文化。”
一看这情景,王惠贞本能地一把按住自己头上代表斋姑娘的首巾,好象那些小将们已经来抢她的首巾要剪掉。想了想,她当真扯下这首巾,装进随身的布包里,她捅了捅李老师,小声说:“李老师,我们走吧。”
李老师摇摇头:“什么事嘛?怎么能这样。”两人继续往前走,都心事重重地,不说话。
不久,她们走到了一条小巷旁时,突然听到小巷东北方向人声鼎沸,虽然听不清人们在吼什么说什么,可是能听出人很多,能听出人们的声音很激动很兴奋。
王惠贞仔细一听,再一想,心中一颤,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