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顿时一脸惋惜:“哎哟别提了,要么就说那娃是苦命娃呢?当时我们都二十来岁,我准备跟我媳妇结婚的前两天,村里人突然说村口有个哇哇大哭的娃,刚刚会走的样子,话也说不利索,穿着那种白色带些小花的秋衣秋裤,脚上的袜子都是尿湿了,沿着咱们村头当时的泥巴路一边走一边哭。我们当时都说这孩子肯定是城里人,那衣服我们都没见过,要不是尿湿了,干干净净像是新穿上的。开始我们都以为过一阵就会有人过来找,结果好多天都没人找,当时咱们年村长还没退休呢,打算送福利院的,结果村上小寡妇非要养,说孩子长得好,舍不得送。哎……”
方星河说:“小寡妇没孩子,养着挺好啊?”
“不好。”大爷都有点急了:“那小寡妇不是好东西,当时咱们半个村子的,前后好几个庄子的男人都跟她混过。当时很多人都不同意,但是村长觉得,那小寡妇天天胡搞瞎搞的,要是有个娃在,她是不是就没法胡搞,带坏咱们村的男人?结果可是把孩子害惨了。那女人啊,上辈子是狐狸精,养了孩子之后也不安分,天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没听很多去混过的人说,那孩子就躺在旁边哭,女人也不管,有时候,还是别人让她喂着点孩子,她才给点米糊糊喂两口,那孩子没饿死,那是命大。后来那孩子大一点,会跑了之后,隔壁左邻右舍看着可怜,偶尔会给口吃的……”
方星河说:“看不出来,这命真够苦的啊!”
“可不是?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着,那孩子突然跑了,小寡妇还假模假样的找,谁不知道她巴不得那孩子走?多吃一口都要骂上半天,十来岁的孩子谁受得了?”大爷摇摇头,说起来就有点刹不住车,“后来孩子就没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村子里很多人都说,八成是死在哪里了。毕竟,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自己怎么活下去?”
方星河她呼出一口气,“那我的朋友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
“可不是?他跑了之后,村长后悔了很多次,觉得当年要是送福利院,那么漂亮的孩子,说不定早被人带回家了。”大爷摇摇头:“不好说啊。好在今天终于听到了那孩子一点消息了,算一算的话……”大爷掰手指算了算,“应该也有三十岁了吧?”
大婶在旁边说了句:“三十多了吧。那孩子当初跑走的时候,就十二、三岁了吧?反正我记得那时候那孩子上初中了。”
“甭管多大,能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大爷感慨,“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孩子的消息。不容易啊!”
方星河点头:“嗯。我也很意外,我就知道他是利水村的,别的也没听他说过。”
“估计不是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大爷说:“听到他挺好的消息,我这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那孩子命苦啊。原本,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怎么就出现在那了,一直也没人找,这家父母心真大,我看电视上,不是经常有人找孩子?这家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没人找呢?”
“人家肯定在找,只是我们不知道。”大婶说:“这每年都有丢孩子的,哪能个个都让我们知道?”
方星河慢慢的吃着东西,“那寡妇还在村里吗?她在村里还能待的下去啊?”
“就前几年才搬走。”大婶接过话,“她那种人,一天都离不得男人,专门做皮肉生意,脸皮不知多厚,前后几个庄子好人家的女人,没人跟她说话。她开始偷摸做,后来被人上面砸过几次,就干脆公开做了。有几个被逼急的新媳妇,还打电话举报过,派出所来了好多次,每次都是关几天又放出来,放出来之后人家继续做,不要脸的人,谁都拿她没法子。”
“你跟人姑娘说这个干什么?”大爷瞪了媳妇一眼。
“那姑娘好奇问了,我就说两句呗。”大婶挺委屈,“我还不能说了?”
方星河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也这么大人了,没什么不能说了,就是弟弟妹妹们怕是听了不好。”她对他们一笑,说:“年伯同是我男朋友,所以我才忍不住多问两句的。”
大爷大婶顿时一脸惊讶:“原来是你对象啊?那没事,等他们几个睡了,我再给你多讲讲,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奇呢,原来是对象,这就不奇怪了。那孩子现在过的挺好?”
方星河点头:“嗯。过的挺好的,性格好,脾气好,工作也好。”
“那就好那就好,”夫妻俩一起点头:“看到他有这么漂亮的对象,那说明是真的好。”
方星河笑着答应:“我也这么觉得!”
饭桌上的人都笑起来,虽然是在村民家的第一顿饭,却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高三的姑娘咬着笔头写作业,她半天没写一个字,方星河过去瞅一眼,提醒:“设球半径为R,圆C的半径为小r,再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试试。”
姑娘回头看她一眼,“哦。谢谢姐姐。”
方星河拿着相机摆弄,对着天花板找焦距。
姑娘把题目做出来,又回头:“姐,你男朋友真的是我们村上的人?”
“应该吧,反正他在你们村上生活过,你那时候可能都没出生,所以你不知道。”方星河说:“你爸你妈就知道。”
姑娘咬着笔头说:“其实我们也听过我爸我妈说的那个事,那时候很多人都说,那个女人心肠不好,她收养孩子就是因为孩子长得好看,想要留着卖钱呢。”
“她是怎么想的我们不知道,不过,”方星河笑着说:“他现在过的很好,就说明那女人的目的没有达成。”她指指她的试卷:“写你的试卷,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
姑娘撇嘴:“我都高三了,不小了。”
“对我来说还小,写作业!”
姑娘只好乖乖写作业。
拍摄第一天,收工之后,方星河找到了那个寡妇当年的居住地,她在破旧不堪的砖瓦房门口停下来,院子有个门,门上的锁不知怎么被人打烂,锈迹斑斑,那门一推就倒。
方星河走进去,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从屋子里传来,她透过窗户朝里看,昏暗、潮湿,里面摆放的都是陈旧的家具,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她转身,院子里的草枯了又长,已经长了老高。
屋子门上挂着锁,她走近了才发现,门锁被人砸过,她伸手一推,屋子的门便开了。
她站在门口,旁边矮墙另一侧,一个老太太问:“姑娘你找谁啊?她家没人呢,人都跑光了。”
方星河扭头看着她:“我路过,看到这房子没人,就过来看看。”她走到矮墙边上:“大婶,你在这个庄子住了很久了?”
“嫁过来就住这。”看眼她脖子下的相机:“你是来咱们庄子拍照的那些人吧?你别拍她家,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