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事?”何令珍挑了挑眉。
二太太轻叹一声,“就是前不久,他把田地抵押给赌场,结果输完了,还是卖了两家铺子,又找人拆兑,这才凑齐赌债把老祖宗留下的田地赎了回来。他还在我这借了一百块大洋。”
“大爷可写了借条?”
二太太施然一笑,没回答,何令珍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钱他要不还你也不必提,日后他若再借钱你就让他先把这一百块还了再说。”
二太太闭着眼睛念了声佛,施施然端坐在亭边美人靠上,旭风拂面,吹动墨绿宽袖拍打着细弱的手腕,衬得肤色白皙的手布满沧桑。
大爷大太太白天受了气,晚上就闹出事情来。
深更半夜,长锦光着一只脚大哭着来敲门,说是花姨娘和爹娘都被打了,求二太太救人。
大太太一直不待见花姨娘,冷言冷语时有,倒极少动手,而且据长锦说还是用棍子打,更是前所未有,怕是少不了因为白天的事迁怒于人。
可惜这件事二太太也不好插手,这毕竟是大爷一家的家事,况且白天才和大爷、大太太闹了不愉快,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所以最后是吴梦跑了一趟。
守门的三儿给她开了门,只见整个老宅火光通明,前院里聚满了下人,都在往正院里看热闹。
王水福和他新婚的妻子月姑也在其中。
王水福不久前成亲了,他之前一直不愿成亲,但如今王婶病倒,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他娶妻生子。
王水福很孝顺,便娶了一个爹娘都喜欢的姑娘。
王水福看吴梦的眼神有些促狭,倒是月姑热络的唤了她一声‘梦姐’。
吴梦应了一声,朝正院里努了努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月姑小声解释道,“大太太今儿从庄园回来就心情不好,吃晚饭的时候感觉不舒服,就说花姨娘给她下了毒,三少爷、三少奶奶也都跪着呢。我听送晚饭的丫头说,其实是三少爷自己攒钱开了一家木匠铺,被大太太发现了,大太太心中不快,借口打压花姨娘。”
“打了没有?”
“打了。但花姨娘没认。”
月姑虽才住进这座宅子,但主人间的亲疏、龃龉都了解透彻。
吴梦推开堵住二门的人准备进去,月姑突然想到什么,在她后面轻喊,“还有啊,五小姐回来了。”
吴梦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已经瞧见了站在正院里的那个曼妙背影。
多年不见,那个背影改变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令珊回来了。
吴梦欢喜的想要喊她,却听何令姗正在与大太太争执,母女俩剑拔弩张,大太太气的脸色铁青。
“何令姗,我是你娘!”
何令姗蹙着眉头,一副帮理不帮亲的肃然神情,“柿子专挑软的捏,有本事去找我爹那个朝三暮四的罪魁祸首啊,是他把花姨娘带回来的!你自己立不起来,愿意容忍丈夫娶妾纳姨娘,现在又弄得家宅不宁。欺软怕硬,不过让人看笑话。”
堵在二门看热闹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五小姐怼人的功力又见涨了,在这座宅子里也只有五小姐敢这么毫不顾忌的拆大太太的台。
花姨娘还趴在长板凳上哭的肝肠寸但,眼睛肿成了核桃,屁股上挨了好几下棍子,动也没法动。
何令默和张氏一左一右跪在地上,垂着头,脸羞愤的涨红着。
何令默的背上也挨了几下打。
大太太听着何令姗的话,脸色惨白,手指都在颤抖,她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从来没帮她说过一句话,只会和她对着干。
大太太瞧见立在墙上的扫把,抓着手柄就想朝何令珊打去,吴梦眼疾手快地将扫把抢了下来,压低声音劝阻着。
“大太太息怒,有话好好说,下人们还看着呢。”
吴梦眼神示意的瞧了瞧二门挤满的人,大太太深吐了好几口气,缓和情绪,哼了一声,终究还是保持着端庄仪态。
后院方向有咯咯的笑唱声传来,飘飘悠悠像是哄孩子的小调,在这紧张气氛中显得格外阴森。
大太太气恼地朝后院方向吼了一声,“别嚎了,快让她闭嘴。”
立马便有婆子小跑着往后院去了,声音很快便停了下来。
何令姗全然不将大太太的愤怒放在心上,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典型的纸老虎。
瞧见许久不见的吴梦,脸上立马漾起笑容,亲昵的缠住她的胳膊,分外亲密。
“吴梦,好久没见了,过得怎么样?”
“我还好,你这小妮子,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吴梦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圈,两年多没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气质、打扮也不一样。
何令珊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头发烫成又漂亮又时髦的卷发,俨然已是个洋小姐。
“消息够快的,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大太太讥讽的声音打破了美好的气氛,冷冷的瞥了吴梦一眼。
吴梦也不争论,得体的浅笑道,“这么晚打搅了,我刚好来瞧王婶,没想到令珊回来了。”
“瞧过了就走吧,我们还有家事要处理。”
大太太点了点小巴,直接下逐客令,何令姗对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很不喜,一双秀眉蹙了起来,“听说娘身体不舒服,刚好吴梦在这,让她给您看一看。”
大太太剜了自己女儿一眼,嗤了一声,“知道她懂得多,就不用在我们家卖弄了。”
“大太太不必客气。”
吴梦说着就要走向大太太,被大太太避开了,刚好露出身后一个丫头手里捧着的药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