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竟然驾临,她与在场一众宾主般,都吃惊不小。
这皇家少年,勉励克制住以往那丝嘻游之色,像模像样地与苏迨说着“学士盛名,本王久慕,今日左思右想,仅命高俅来贺,仍是不妥”的话。
就像一个从总部忽然空降分公司团建现场的、努力不显生涩的少东家。
但还没坐下,赵佶那双狭长细秀的眼睛,就往李师师的方向瞧去。目光比上回在风荷楼时,明显又意味深长了几分。
姚欢心里“哈哈”了好几番。
作为穿越者的乐子就在此处。
知晓故事的结局,无妨,过程往往更精彩。
否则,那么多悬疑小说,作者上来就交待了谁是凶手,读者们不照样读得津津有味。
赵佶这么早就开始追李师师了,怎地一直追到当上皇帝了,还没让李师师成为李明妃呢?
再说那赵佶,毕竟不是几十年后宣和年间的九五至尊,尚未修炼成翻了宫墙出去逛夜店的霸气功力,一旦到了现场坐下,他也有些懵。
人不少啊!
谁说苏家被章惇整落魄了?谁说苏学士的墨宝都在市井酒肆里当桌布了?
苏学士这区区散官之衔的次子,这被官家开恩才未遭贬逐去的苏迨,续个弦,都能有这许多人捧场。
上座那笑眯眯的,是皇兄最喜欢的老臣,苏颂吧。
不对,刚才苏老相公的确是满脸皱纹都笑成了花,但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本王。其他人也是,看我作甚,倒好像今日办喜事的,是我似的。
少年郡王只得讪讪一笑,没话找话:“诸公,今日吃的花样,倒新鲜。”
因见姚欢帮他摆上一盏新的茶粥风炉,总算逮了个可以活跃一下气氛的熟人似的,打趣道:“姚娘子家的饭食,时而大俗,时而大雅,变幻莫测,当真如高鹞子蹴鞠时的脚法。”
苏颂在旁细观,心中暗叹,官家能疼爱这异母弟,倒确是自古帝王家难得的情份,只这做弟弟的,言行当真有些轻佻,也不太懂人情规矩。今日这般私宴,他一个郡王,岂是能不请自来的。
苏颂自然看向苏迨,意思是,郡王为何而来?苏迨无奈地报以同样困惑的回应。
赵佶看完了菜肴,又去看厅中蜡炬与油灯。
他平素极好奢靡精致的器物,闻到身边灯罩中飘出一股淡淡的素馨花味,已大感惊奇。
再见厅中的油灯也十分明亮,不输蜡炬,且无烟气,遂兴致勃勃向苏迨问道:“苏大夫今日这火烛,是四司六局办的?”
苏迨指着进来添加灯油的吴阿照道:“正是这位油烛局的祇应人,手艺一流。”
赵佶唤道:“你这油灯,又亮又洁净,用的何油?”
吴阿照忙过来几步,禀报道:“回郡王,小的乃用乌桕籽制的灯油。”
不料,最后一个“油”字还未说完,却见那吴阿照陡然抬手,电光火石间,就将铁桶中的油径直泼向赵佶。
赵佶“啊”地一声,本能地拿胳膊阻挡,挡住了面庞,右边袍袖上却被油泼了个结结实实。
这满满一桶油泼来,不仅赵佶,就连站在近旁加汤粥的姚欢,裙摆处亦是被溅得油淋淋一大片。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吴阿照一个箭步窜上,也不知哪来的狠劲,掀了风炉上的锅子,徒手从里头抓出已经燃得通红的碳块,扑向赵佶,捂在他那领华美的蜀锦大袖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