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别院算得上豪华,分给苏幼仪的屋子不差,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皇上,水烫吗?”
隔着一道珠帘,皇上坐在榻上,苏幼仪蹲在他脚边给他洗脚,大皇子和季玉深坐在外间的鸡翅木圆桌旁,淑芽伺候着茶水。
“刚好。”
皇上把脚伸到木桶里,桶里漂浮着红花艾叶等药材,是苏幼仪方才特意让小纪子寻来的。
皇上的脚和苏幼仪想象中不同,原以为像他这样尊贵的身份,手脚必定也保养得十分细致,不想他的脚上竟有干纹,和普通男子的脚没什么区别。
她再仔细看,恍然大悟,只怕皇上晨起去巡视田地是光着脚巡的,指甲缝里还有未净的泥沙。
皇上闭着眼睛,声音沉沉的,“季玉深,你陪朕巡视了一路,可有何感想?”
苏幼仪正给皇上搓泥,听见这话眉梢一挑,下意识看向珠帘外,大皇子果然一脸好奇地看着季玉深。
他没能亲自去田间看看总觉得遗憾,这会儿特别想知道季玉深他们看到了什么。
室中一片寂静,只有点点水声时不时从苏幼仪手中掠起又落下,热气蒸腾中携裹着草药的淡香。
季玉深的声音轻而薄,有种莫名坚定的味道,充满了内敛的自信,“臣观田间百姓艰难,旱灾早已上报两月有余,直到现在还有许多百姓田中无水。既无水可种稻,又要在田间装模作样,只怕搭台唱戏比旱灾更难。”
皇上蓦然睁开眼,隔着一道珠帘打量季玉深,对他有了些别样的认识。
“朕听闻你在科举之前,也是岭南偏远之地的农户出身,你果然比那些久居朝堂的大臣看得通透些。不过你岳父难道没有教过你,眼睛不能只放在田间,更要放在人身上么?”
皇上话中提到李阁老,不似在贤妃面前提及时那么爱重,反倒有些讽刺之意。
苏幼仪想不透这是为什么,同样是李家的人,皇上为何要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季玉深起身拱手,面色仍是一派从容,“臣在科考之前,是皇上的子民。臣有幸金榜题名之后,是皇上的臣子。”
他口口声声只谈皇上不谈李阁老,这是表忠心来了。
苏幼仪隐约猜想,大约河间旱灾抚恤的事情上,李阁老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歪心思,皇上的态度才会骤然转变。
“给朕按一按。”
皇上忽然压低了声音,把脚从木桶里抬出来,苏幼仪忙用棉帕替他擦干,皇上半躺在榻上,这才悠悠看向季玉深。
“你既是朕的臣子,那就告诉朕,那些田间百姓在搭台给谁看?”
皇上的口气一点疑问也没有,他显然知道答案,只是在等季玉深亲口说出
一句皇上的臣子还不足够表忠心,皇上要的不仅如此。
苏幼仪坐在榻尾的位置,眼角飞快朝珠帘外瞄了一眼,想知道季玉深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季玉深没有开口,倒是大皇子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看看那个,发现他根本听不懂皇上和季玉深在讲什么。
苏幼仪差点笑出声来,强行忍住自己的声音,专心给皇上按脚。
皇上还是注意到她动作的停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皇子闷头闷脑的小模样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