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发生之前的几日,父亲就同我说过。他说县令大人贪污受贿的证据在他手里,他身为一方乡绅,不能眼看着百姓被父母官吸取民脂民膏。他说他要将证据上报州府,让县令受到应有的惩罚,不再鱼肉百姓。”
苏幼仪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年事发的时候,季玉深看起来比她冷静许多。
因为那对她而言是无妄之灾,毫无头绪,可对季玉深而言却很清楚
季家是一方乡绅,对百姓和乡民都很好,从来不和人结仇,怎么可能忽然被灭门呢?除了得罪官府之人,没有别的可能。
而季玉深深深记得他父亲说过的话,“……县令大人是京城李阁老的门生,也不知道我这份证据交给州府,州府的大人会不会为百姓做主。罢了,就算他们不敢做主,我也总要试一试才行!”
他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坚决,视死如归。
然而那时还年少的季玉深没有想过,他真的会死,而且会死得如此惨烈。
苏幼仪道:“你早就知道是李阁老杀了你全家,杀了我父亲,所以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做李府的女婿,是不是?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抛弃我,也打定主意为了报仇……牺牲你自己?”
原来当年被她暗地骂了无数遍的陈世美,真相是这样的。
她竟然到今日才明白。
她不怪季玉深将她抛弃,她只怪季玉深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出一份力,毕竟当年同样被残杀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给我父亲报仇?”
苏幼仪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她喊出这么一句,而后几乎崩溃地坐了回去,两行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季玉深轻声道:“如何告诉你,难道要让你也变成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么?”
他淡淡一笑,“沦落地狱的,我一个便够了。你是长在山清水秀里一只自由的白鹭,你应该随心所欲,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为我季家满门报仇,为你父亲报仇,这些事交给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他说到此处,面上竟然还带着笑意,似乎早就习惯了伪装。
伪装得久了,这层假面便脱不下来了。
苏幼仪扪心自问,如果当年季玉深告诉她真相,现在的她不知会过成什么样,也许早就已经在伪装之中丧失了本性。
她忽然很感谢季玉深,感谢他从未将真相告诉自己。这种想法很自私,更让她惭愧自己从前对季玉深的各种冷言冷语……
他听着自己讽刺他变得残忍的话,心里是什么感觉?
季玉深道:“只有婉嫔死,苏清才会全心全意支持你这个连宗之女,把你当成他自己的女儿看待。只有婉嫔死,才能让皇后彻底让出那个位置。李阁老的势力强大到何等地步,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这一点你我都有数。若不如此步步为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报仇?!”
苏幼仪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
“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提起李梓月是那么厌恶,提起你们的孩子是那么轻蔑。他们在你眼中不过是报仇的工具,而你却要和他们朝夕相处……”
苏幼仪不知道该同情季玉深,还是该同情李梓月母子。
李阁老犯下的错,但她们母子是无辜的。
季玉深不想讨论李梓月二人的问题,只道:“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还要揭发我毒害婉嫔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