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知错了。”
看到四皇子磨磨蹭蹭一进来,就直接垂头丧气地跪在了地上,皇帝不禁呵呵一笑,随即就看向了三皇子。他就只见自己这个一向都细声慢气,遇事要踌躇好一会儿,唯有在替弟弟求情这一方面表现尤为果决的儿子,此时竟是破天荒地没有跟着一同下跪。
但下一刻,三皇子还是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问道:“父皇,儿臣不明白。”
皇帝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你不明白什么?”
“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选了儿臣。”刚刚一路上的浑浑噩噩,此时却化成了一片清明,因此三皇子非但没有结结巴巴,反而说出来的话很有条理,“儿臣更不明白,父皇为什么明知道四弟是冲动冒失的性子,还是让他看到听到了您和那些阁老尚书们说话。”
“而且还放他跑出了宫来,让他直接冲到了九章堂,当众说出了那些话!”
从最初开始就压在心底,可终究还是不知不觉顺着胸腔浮到喉咙口的话,此时终于直接吐露了出来,三皇子只觉得整个人一片轻松,当下竟是索性豁了出去的:“儿臣性格怯弱,年纪还小,更没有机会表现出多少才能……”
“你也说了,是没机会表现,而不是你没有才能。”皇帝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三皇子话语中的这么一个漏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继而就云淡风轻地说,“至于性格怯弱,从前兴许是有一点,但自从你和四郎一块去张寿那儿听讲之后,你不但性格开朗了很多,而且……”
皇帝顿了一顿,突然一推扶手站起身来,却没有理会仍旧维持着长揖姿势的三皇子,而是轻舒猿臂,直接把地上的四皇子给一把捞了起来。把这个小儿子给直接抓到了龙椅上摁趴着,他不由分说就在那屁股上重重甩了两巴掌。
不出意外,从小到大挨打一向比较多的四皇子立刻就干嚎了起来:“父皇饶命,儿臣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三哥救我啊!”
三皇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扑在了四皇子身上,继而就咬着嘴唇说:“父皇既然是故意放了四弟看见那一幕,更放了他出宫的,为何还要打他!他只是一心为了我而已……可我,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见三皇子终于把心一横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却没有说自己不愿意当太子,又或者不配当太子,皇帝那仅剩的一丝担心终于无影无踪。他看着那犹如叠罗汉似的两个儿子,突然犹如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三皇子抓了丢在地上,紧跟着则是四皇子。
当看到四皇子再次直接躲在三皇子身后的时候,他才拍了拍手道:“朕虽然把消息放出去了,但最重要的仍然在你自己。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当这个东宫太子,如果要当,又该怎么当,现在该做些什么,将来又该做些什么。还有……”
皇帝冲着三皇子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你如果成了太子,九章堂你又要不要去。如果要去的话,你怎么解决你的安全问题?要知道,身承东宫之重,偶尔白龙鱼服在外,兴许还不要紧,但如果日日出入人员混杂的地方,你觉得你要带多少人?”
“这么多人拱卫你,别的事情可想而知都不能做了,这些人的耗费又该怎么弥补回来?而你那些曾经直呼你名字,但实际上仍然带着对皇室敬畏的九章堂同学们,能否习惯和一个太子同堂读书?会不会生出异样的心思?你都考虑过吗?”
原本就已经心乱如麻的三皇子,此时只觉得一个脑袋都快要炸开来了。他还记得自己今天刚刚对张寿说的话,可此时再想一想,他只觉得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国子监都人员混杂,那么外城的公学……岂不是更加人员混杂?他带多少护卫,那也未必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不是觉得放眼看去皆乱党,而是只要有一个乱党,就可能招致最可怕的结果。就是父皇自己,在当年业王之乱之后,不是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微服出宫过?
而皇帝显然没有让三皇子去平复一下心情的意思,重新坐下之后,他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这御座,四平八稳,但实则四面八方连个靠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不但奉天殿里如此,就连眼下这乾清宫中同样如此。不但我朝如此,前朝再前朝也一样如此。为什么?”
“因为身为天子,大多数时候,真的无依无靠。太子也一样。朕比很多皇帝要好一点,因为太后仍旧一心一意为朕着想,不贪权,甚至愿意为朕背黑锅。你如果当上太子,也应该比大多数太子要好一点,因为朕不会疑你,更愿意把你当作爱子,而不是争权夺利的臣下。”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永远都有人倚靠。”
“朕曾经以为,能够倚靠庐王,因为他的母亲德太妃死的早,是母后一手把他带大的,朕也一直都把他当成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也曾经和四郎躲在你身后一样,每次惹是生非就躲在朕的身后,甚至连登基大典的时候,他也一样试图躲在朕的宝座后头看着那一幕。”
“如果不是太后让人把他拎了下去,也许那时候,民间就会传言,坐皇帝背后有个立皇帝。”
皇帝见三皇子终于面色惨变,四皇子则是眉头皱成了小疙瘩,他就沉声说道,“所以你好好想一想,你如果成了太子,再要和四郎这样同进同出,那就几乎不可能了。”
四皇子登时瞪大了眼睛,不等三皇子说话,他就立刻嚷嚷道:“只要三哥当太子,我没关系的!历朝历代不是有很多皇帝都是兄友弟恭吗?他们护着自己的弟弟,他们的弟弟也敬着他们的皇兄!三哥不是父皇,我也不是庐王……呃!”
这一次,四皇子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半晌,他才放开,悻悻地说道:“我只知道三哥性格温厚,他并不是胆怯,他只是不大乐意表现自己。不然父皇你怎么觉得他合适当太子呢?父皇你再这么吓唬三哥,三哥说不定就真的要被你说得打退堂鼓了。”
仿佛完全忘记了刚刚还被皇帝狠狠打过屁股,他直截了当地说:“还有,父皇你刚刚说的这些问题,三哥可以慢慢想,他一定会都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