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看着贾平安，再看看李默。</p>
节操是御史的底线，没有节操的御史连女妓都不如。</p>
李默……沉默着。</p>
这事儿不对。</p>
李治沉声道：“是何虫子？”</p>
“黑翅尖嘴。”贾平安撒谎不打草稿。</p>
李治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此也好。”</p>
随即散去，许敬宗追上了贾平安，“就算是真有虫子，你也该寻机把陈欧弄下来，你……你气死老夫了。”</p>
这不是对与错，而是看你站在哪一边。</p>
譬如说李恪被令自尽，他错了吗？</p>
没！</p>
他被弄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英武过人，有名望。</p>
而陈欧也是如此，他是小圈子着力培养的新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该拿下。</p>
贾平安失职了。</p>
长孙无忌觉得不对劲。</p>
“此事不对。”</p>
柳奭说道：“莫不是先为陈欧开脱，等咱们跟上再出手？”</p>
这个有可能。</p>
长孙无忌说道：“静观其变。”</p>
宇文节看着前方的贾平安，“那扫把星下手狠辣，这多半有阴谋。”</p>
毛的阴谋！</p>
王琦在揣度。</p>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跟随弓月道行军，就在贾平安的左虞侯军，结果全数战殁……”</p>
周醒的眼中有激情在燃烧：“王尚书，贾平安心软了！”</p>
王琦抬头，右手拿着针线，左手拿着绷子，“他心软了？为官者心软，这便是取死之道。他违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应当还在迟疑，但……去告诉相公。”</p>
他霍然起身，眉间多了久违的锐气，“那扫把星手段了得，可却少年意气。他这般为何？某以为，是过不去心中的一关！”</p>
周醒觉得不至于，“他也得知晓为自己打算吧。就算是他同情陈欧……可陈欧是咱们的人，倒霉了与他有何关系？他为何要为陈欧冒险？”</p>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p>
王琦放下针线，轻笑一声，显得极为放松，“定然是少年意气。”</p>
周醒去了长孙无忌那边。</p>
“竟然如此？”</p>
长孙无忌身边的幕僚轻声惊呼。</p>
“知道了。”长孙无忌却很是平静。</p>
等周醒走后，他继续看文书。</p>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说道：“把消息散出去。”</p>
幕僚讶然，“相公，若是散出去，陈欧也会跟着倒霉。”</p>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拿出两只毛笔，把尖尖的笔尖对在一起……</p>
兑子战术！</p>
拿掉百骑的统领，划得来！</p>
柳奭得了消息，不禁狂喜，随后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王皇后。</p>
“那个扫把星疯了？”</p>
王皇后觉得这便是天降横福，不禁喜气盈腮。</p>
主喜臣喜，蔡艳欢喜的道：“皇后，那扫把星竟然这般意气用事，陛下定然会不满。那贱人和扫把星结为一体，宫中宫外联手，竟然能跋扈如此。如今那扫把星倒霉……哈哈哈哈！”</p>
这女人笑的太过猖獗了……</p>
王皇后生出了这个念头，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p>
“那武媚在宫外就这么一个援手，如今援手自家寻死，这便是天意！”</p>
蔡艳赞道：“对，皇后说的无错，这便是天意。不过那贱人的消息不灵通。”</p>
“那便遣人去说。”王皇后起身道：“准备水，我要沐浴。晚些弄些酒菜，等陛下回来了，我陪他喝一杯。”</p>
蔡艳应了，可却多看了王皇后一眼。</p>
那扫把星作死，皇帝的心情定然极差，哪里会来这里喝酒？再说皇后看着喜气洋洋的，这不是寻霉头吗？</p>
晚些有人在武媚那边传了话，张天下得知后赶紧去禀告。</p>
“他竟然为陈欧撒谎？”</p>
武媚觉得头有些晕。</p>
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把，“昭仪，武阳伯怕是年轻气盛……”</p>
“年轻气盛！”武媚站稳了，咬牙切齿的道：“年轻人也不能为自家的对头说话，他这般做，置陛下于何地？令亲者痛，仇者快，傻子！”</p>
张天下担心的道：“昭仪莫要动怒，要不……让他来说说？”</p>
“说什么？”武媚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的麾下战殁，陈欧为了那个村子撒谎，他跟着撒谎……人才！”</p>
但……</p>
武媚仔细想了想，“去告诉他，就说长途跋涉，头晕了，记错了，反口！”</p>
张天下想哭，“昭仪，这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是撒谎。”</p>
武媚觉得张天下的思路太窄了，“可帝王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不管是撒谎还是说实话，你不能悖逆了帝王的意思。撒谎能让帝王有台阶下也行。”</p>
张天下急匆匆的去了。</p>
他进了百骑，就见一个内侍站在院子里，贾平安站在对面，身后是邵鹏等人。</p>
内侍板着脸，“陛下问你，此行可有问题？”</p>
这是一次隐晦的告诫，也是最后的挽救。</p>
贾平安若是改口，说陈欧有问题，那么后续只是失职罢了。</p>
邵鹏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心中一松。</p>
只要反口就行了，这个结果真是不错。</p>
张天下也觉得不错，更觉得武昭仪太厉害了些，竟然把皇帝分析的这般清楚。</p>
程达也在看着，目光复杂。</p>
从感情上来说，他希望贾平安滚蛋，如此自己说不得还有机会接任百骑统领一职。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希望手段了得的贾平安留在百骑，如此百骑才能蒸蒸日上。</p>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几乎没有思索，“臣……此行并无问题。”</p>
邵鹏惊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打醒贾平安。</p>
张天下悄然退去，他需要把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武昭仪那里。</p>
李默的奏疏此刻已经进了宫，并未走中书门下的渠道。</p>
他是刻板，但并非不知变通。</p>
李治看了奏疏，面色沉凝，“贾平安此行辛苦，让他回家歇息。”</p>
贾平安要回家了。</p>
邵鹏拍着桌子骂道：“你往日做事狠辣，此次为何妇人之仁？你可知晓这是陛下的看重。可你竟然……陛下怒了！”</p>
不只是他，长孙无忌等人也感觉到了。</p>
“那个扫把星此次算是自作孽。”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觉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是上上。</p>
贾平安在值房里默然良久。</p>
然后起身。</p>
冲着邵鹏微笑，“老邵，回头见。”</p>
他说的就像是早退一般轻松。</p>
邵鹏觉得眼眶有些热，就低下头。</p>
作为内侍，皇帝的决定他无法更改。</p>
贾平安走到了门外。</p>
院子里站满了人。</p>
包东和雷洪站在最前方，欲言又止。</p>
邵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p>
“为何？”</p>
“为何？”贾平安想了想，“某当时真没想过动机。若是有，那便是……某希望武人为大唐厮杀不惜身，那些心中有大唐的官吏有担当……某只是想这么做了，仅此而已。”</p>
邵鹏的嘴唇颤动了一下。</p>
“良心！”</p>
他知道了贾平安的答案。</p>
不那么做，贾平安觉得良心上过不去。</p>
所以他就做了。</p>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p>
这番话传到宫中后，李治默然。</p>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就是个傻子。</p>
“陛下，其实武阳伯……”</p>
李治指指边上。</p>
王忠良懵逼，然后过去跪下。</p>
武媚得了消息，坐在寝宫中，也不叫人点蜡烛。</p>
张天下在外面盘桓良久，就听里面幽幽的道：“他有良心。我是该高兴还是恼怒？他往日手段厉害，我在想这少年竟然这般狡猾，以后定然不吃亏。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有良心。见到不平事会出手，哪怕为此丢官归家也在所不辞。”</p>
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看着很是朝气蓬勃的一个年轻人，但那手段真的让人无话可说。</p>
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渐渐蓄势，直至飞升。</p>
谁知道……</p>
他还在发呆，武媚悄然走了出来。</p>
“去陛下那里。”</p>
晚些，武媚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内。</p>
“你这肚子这般大，朕看着胆战心惊。”</p>
李治叫人给她弄了凳子坐下。</p>
李治在喝酒，他举杯喝了一口。</p>
“你来，定然是有事。”</p>
“是！”</p>
武媚抬头，“陛下，臣妾不敢闻外朝事，然臣妾在家时，曾听长辈说过，前朝炀帝败亡之起因不少，但要紧的是，并无忠心之臣子……”</p>
李治举杯再饮，神色平静。</p>
王忠良觉得这个女人在作死。</p>
外面的张天下额头见汗了。</p>
他没想到武媚竟然是来为贾平安求情的。</p>
那双长眉微微挑动，凤眼中全是坦然，“臣子奉承帝王，但凡帝王之言皆遵行，可铮臣何在？”</p>
她起身，福身……</p>
但她的肚子太大了，王忠良几乎是冲过来扶住了她。</p>
武媚起身，目视皇帝，“臣子心中所想皆告知帝王，臣妾以为……这便是忠心。”</p>
李治看着她，目光平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