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突然来了个话题大转折。</p>
逻盛炎下意识的道：“就在南诏。”</p>
好！</p>
落实一件事了。</p>
“吐蕃可有举动？”</p>
我怎么就说出来了？</p>
逻盛炎有些懊恼，“吐蕃时常蛊惑其它五诏袭扰南诏。”</p>
朱韬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便是最有价值的消息！</p>
吐蕃蛊惑其它五诏，说明他们并没有从西南发动进攻的能力，只能让那五诏来牵制住南诏，从而保住自己的菊花。</p>
贾平安微笑道：“贵使远来，可在天台山上转转。”</p>
逻盛炎此刻心中有些乱，起身道：“武阳伯好似对南诏有敌意。”</p>
这是失落之后的无能之怒！</p>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守的是大唐的利益，南诏若是大唐的朋友，那么自然能感受到大唐的善意。”</p>
逻盛炎再度失去了分寸，“南诏为大唐挡住了吐蕃人，只是要些兵器钱粮罢了，为何不给？”</p>
小王子的脾气发作了？</p>
朱韬心中暗喜，心想我就等着你发脾气才好说话。</p>
他板着脸，“南诏那边如何大唐不得而知，就算是要给兵器钱粮也得朝中商议。如此贵使且去歇息，我这里自然会把今日的话禀告朝中。”</p>
逻盛炎拱手，“我一路疲惫，失了分寸。”</p>
逻盛炎先前一直很淡定，甚至是矜持，可此刻却低头认错……</p>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p>
就是他的一番话，让逻盛炎进退失据！</p>
逻盛炎被带去歇息，朱韬笑道：“如今你等可知我对武阳伯为何颇为看重了吗？”</p>
一个官员起身，“武阳伯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想，他先是说了陛下对其它五诏的不满，逻盛炎听了定然觉着贴心，心神放松。随即说了大唐不便出兵的缘由……那时武阳伯就在观察逻盛炎了吧？”</p>
贾平安点头。</p>
官员笑道：“果然，我在侧旁观，发现武阳伯在观察逻盛炎的神色，于是我也仔细看了看，发现逻盛炎竟然嘴角放松……”</p>
外交是一门极为细致、细微的行业，一个表情，一个口头禅都能成为研究的对象。</p>
“这说明南诏压根就不想大唐干涉六诏之事！”以后南诏就仗着大唐的支持，最终在玄宗时一统六诏，成就南诏国，大唐的西南从此就多了一个大敌。这也是外交失败的典型案例！</p>
“这说明一件事。”贾平安笃定的道：“在南诏的眼中，先借助大唐稳住局势，等时机成熟之后，就出兵一统六诏。”</p>
这个判断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p>
“所以武阳伯就再度提及了出兵之事，确定了南诏求援只是个借口。”官员赞道：“逻盛炎心神失守，随即武阳伯一问铜矿之事，他便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如此，南诏利用铜矿诱使大唐出兵的判断可以休矣！”</p>
朱韬惬意的道：“原先朝中和鸿胪寺的判断是南诏想用铜矿的消息来诱使大唐出兵，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他的目的就一目了然，是以此为由要兵器钱粮。”</p>
多亏了贾平安！</p>
贾平安起身告辞，众人一改先前的怠慢，起身相送。</p>
随即朱韬进宫。</p>
“竟然不是诱使大唐出兵？”</p>
这个判断让李治不禁冷笑，“看来南诏心思不纯，空口白牙就想拿了大唐的好处。”</p>
“朱卿辛苦了。”李治对朱韬此人还是很满意的，此事后就更满意了。</p>
“陛下，此事乃是武阳伯问出来的，臣不敢居功。”</p>
陛下，把武阳伯弄来鸿胪寺吧，我亲自带他！</p>
朱韬眼巴巴的看着李治。</p>
竟然是他？</p>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坑了新罗使者的事儿，就摆摆手。</p>
朱韬却梗着脖子道；“陛下，武阳伯乃是外交之才，当来鸿胪寺。”</p>
李治不禁笑了，“此事朕自然会斟酌。再有，今日之事暂且守密，不可外说。”</p>
再啰嗦就是逼迫帝王。</p>
懂王遗憾告退，但却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封锁这个消息。</p>
李治看着他出去，叹道：“贾平安当初设计让倭国疏离了新罗，朕当时觉着乃是手段。可上次去漠北时，他能安抚同罗部，这看似手段，但却离不开对那些部族心思的洞察。其后劝了突厥部族举族归附，这便是外交手段……看来朕往日却是小看了他。”</p>
王忠良谄笑道：“再多的才，也只是陛下的臣子，任由陛下差遣。”</p>
李治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p>
原先他觉得贾平安就是一把刀，他能用，也能毁掉的一把刀。</p>
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刀，为官做事的能力也不差。</p>
刀和臣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p>
看来，朕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个年轻人了。</p>
但他有自己的手段！</p>
“记得武媚那边在操持贾平安的亲事，朕这里出几件玉器，让她妥善赏赐。”</p>
王忠良去了。</p>
李治走出宫殿，微微眯眼看着天空。</p>
“南诏……小小的地方，竟然也敢和朕玩弄手段吗？谁给他们的胆子！”</p>
第二日的朝会。</p>
褚遂良看着李勣微微一笑，“英国公昨日可想清楚了？”</p>
昨日李勣在南诏之事上和他们意见相左，褚遂良顿时就引领着那些人展开了围攻，一番话让人举着老李已经不堪重用了。</p>
这便是软刀子杀人。</p>
李勣老糊涂了，经常出些馊主意，误国误民……</p>
真要形成这样的舆论态势，老李哪还有脸面为官？</p>
李勣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陛下，臣昨日归去仔细琢磨了许久，以为南诏之事不可轻视。”</p>
就这？</p>
褚遂良的嘴角微微翘起。</p>
“朕也以为如此！”</p>
咦！</p>
皇帝为何赞同了他？</p>
褚遂良不解。</p>
“臣以为南诏那边铜矿当为真。”</p>
褚遂良马上驳斥道：“可南诏势力纷杂，去采矿弄不好就会引发不测，到时候西南糜烂，你英国公去安抚吗？”</p>
“褚相可知南诏的心思吗？”</p>
李勣含笑问道。</p>
“不外乎就是想借着铜矿之事来诱使大唐出兵罢了。”</p>
这是宰相们的判断。</p>
小贾昨日可是送来了消息……李勣冷冷的道：“大唐出兵，南诏难道能自安？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大唐顺手把南诏给灭了？”</p>
这事儿老东西们干得出来，连长孙无忌都认真考虑了这个选项。</p>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唐，不管臣子们之间有什么纷争，当涉及到外部问题时，动辄灭国的议题最受欢迎。</p>
“那他们为何求援？”褚遂良冷笑。</p>
“大唐在西南的兵力不足！”李勣说道：“所以使者知晓自己开口求援必然会被拒绝，可他们随即就能退而求其次，要兵器钱粮。”</p>
李治幽幽的道：“大唐拒绝了出兵的请求，那么再拒绝这些就显得不近人情。这手段却是不错。”</p>
这……</p>
褚遂良一怔，“此事可有验证？”</p>
“让朱韬来。”</p>
少顷朱韬来了，一番话说的褚遂良心中一冷。</p>
老夫昨日以此批驳李勣，此刻……</p>
李勣温润君子，想来最多是讥讽吧？</p>
褚遂良心中一松。</p>
李勣起身，缓缓侧身看着他，“朝中同僚政见不同常有，解释了就是，说清楚了就是。可褚相却动辄以同僚老迈不堪为由，一心想把老夫挤出政事堂。”</p>
这是撕破脸了。</p>
李勣一番话，直接把褚遂良的心思揭破。</p>
小圈子要搞李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搞就搞了，大伙儿在暗中交手就是，谁会说出来？</p>
李勣！</p>
他眼神凌厉，恍如利剑般的盯着褚遂良，“敢问褚相，昨日你说老夫老迈不堪，那今日你又如何？”</p>
你说我李勣老迈昏聩，可今日验证了老夫的判断没错，那错了的你是什么？</p>
“陛下，臣以为褚相老迈多病，当回家休养。”</p>
长孙无忌眼中利芒闪过，看了李勣一眼。</p>
李勣冷笑，却寸步不让。</p>
怎地，就许你等对老夫喊打喊杀，老夫就不能反击？</p>
“陛下，老臣身体强健。”褚遂良起身，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强健，还举手原定转了一圈。</p>
“陛下，褚相从长安骑马来此，精神奕奕，可见身体康健。”</p>
“昨日臣还和褚相打赌，说是过几日寻个地方打马毬。”</p>
瞬间支持褚遂良的声音占据了主流。</p>
李勣拱手，“陛下，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去南诏，仔细查探。”</p>
大伙儿不是在互相捅刀子吗？你李勣怎么转向了？</p>
李治颔首，“英国公此言甚是，此事便交给你去斟酌。”</p>
你们还在玩小圈子的时候，我李勣想的却是国事。</p>
这一个转弯转的太漂亮了。</p>
褚遂良神色怅然，知晓自己此次算是丢人了。</p>
“臣妄言了。”褚遂良请罪。</p>
晚些等宰相们出去，沈丘悄然出来。</p>
“昨日你给英国公说了此事，他如何反应？”</p>
沈丘说道：“英国公有些高兴。”</p>
李治点头，良久才幽幽的道：“他是个聪明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