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政一番见礼，程知节看了一眼现场，“都准备好了？”</p>
孙启政笑道：“是，姜尚书本想来，可工部事多，就委托下官来主持此事。卢公，这几年工部一直在不断测试火药，今日不行就再换方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下官为此熬夜颇多，眼睛都花了。”</p>
程知节点头，“辛苦了。”</p>
回过头孙启政谋划升职时，有这么一句辛苦了，加分不少。</p>
梁建方走过去看看坑，问道：“这是想作甚？”</p>
“挖坑炸。”孙启政笑道：“在地下炸，周围无事，还能看着究竟有多厉害。”</p>
梁建方回头，“小贾觉着如何？”</p>
贾平安走过来，“谁让弄的坑？”</p>
孙启政迟疑了一下，几个工匠却在看着他。</p>
“是老夫。”</p>
贾平安皱眉，“火药的用处不在于挖坑炸什么，而在于攻坚。挖个坑炸了，除去看个热闹，闻个味道，还有啥用？”</p>
孙启政含笑道：“话不能这般说……”</p>
时光荏苒，距离贾平安弄出火药来好几年了，除去那些工匠还记得火药是谁弄出来的，工部官吏更迭，早就抛开了此事。</p>
所以那些发明人被曝光时风光无限，转瞬就再无声息。</p>
程知节摆摆手，“让小贾弄。”</p>
孙启政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p>
“都别挖了。”</p>
贾平安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放鞭炮，他指指挖出来的泥巴说道：“马上寻数百军士来，夯一段土墙出来。”</p>
程知节赞道：“正该如此。”</p>
孙启政的面色渐渐平静，笑道：“此事老夫本想随后再弄。”</p>
马后炮和事后烟一样，看似爽，可都是没卵用的玩意儿。</p>
工部的工匠们窃窃私语，有人过来说道：“武阳侯，这般仓促筑墙，终究不如城墙。”</p>
孙启政骂道：“多嘴！”</p>
不如才好，不如的话炸的更厉害些，功劳更大。</p>
许多事儿看似荒谬，可仔细一寻摸，都是有内因在驱动。而这些内因千奇百怪，比如说为了功劳，比如说为了让某个人高兴……</p>
“是不如，可一时间去那里试？”贾平安却很赞赏这等负责的态度。</p>
一个工匠说道：“武阳侯，外面不远就有个村子，寻几间宅子来试试？那墙就是薄一些，不过却是夯土的。”</p>
“好主意！”</p>
众人随即寻到了那个村子，找到了最有钱的那一家。</p>
“这墙厚实，好用。”</p>
“我看比城墙就是不够厚。”</p>
“那就用了。”</p>
贾平安拍板，“核算多少钱。”</p>
主人家一脸懵逼，“武阳侯，这是何意？”</p>
“朝中征用你的宅子，多少钱说话。”</p>
主人家看样子是不差钱，“要不……三千钱吧。”</p>
程知节等人去撒尿回来了，主人见到他们，马上改口，“一千钱。”</p>
马丹！</p>
这宅子一看就值钱，贾平安说道：“这是朝中出钱，没人坑你。”</p>
主人提高了嗓门，“老帅们为国效力，我难道就不能？本想不要钱，可想着好歹意思意思，那一千钱家中也不花用，就放着，给子孙们说说……好歹家中也和诸位老帅们有些交情呢！”</p>
这个惫懒货！</p>
既然不差钱，贾平安笑骂几句就征用了宅子。</p>
“村里的都先出去！”</p>
一村的人都被弄了出去，在外面嘀咕着是要弄什么。</p>
一个老人笃定的道：“这定然是那宅子里有宝贝，弄不好就是和皇室有关系的宝贝，所以陛下才派了老帅们来。”</p>
“不，我觉着弄不好就是皇室有血脉遗留在了咱们村里，老帅们这是来验证呢！”</p>
“人都出来了，寻谁验证？”</p>
村民们嘀咕着。</p>
“轰！”</p>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孩子们嚎哭，老人们一惊，“这是地龙翻身了，去看看。”</p>
可军士们守着村口，一律不许进。</p>
宅子已经没了。</p>
贾平安丧心病狂的堆积了数十个火药包一起点火，啧啧！</p>
整个房子都被炸塌了。</p>
烟熏火燎，尘土飞扬。</p>
程知节第一个冲进去。</p>
“好，哈哈哈哈……咳咳咳！”</p>
老帅们进去仔细查看，梁建方蹲下，拿起一块土捏碎，“卢公，都被炸酥了。”</p>
“娘的，可能吃？”</p>
程知节笑着踹了断壁一脚，骂道：“下面好生坚硬。”</p>
“如何？”</p>
他看着众人问道。</p>
孙启政笑道：“威力巨大啊！”</p>
梁建方点头，“此物一出，大唐又多了攻伐的利器，大功！”</p>
孙启政不禁笑的眼睛都没了。</p>
“还差得远。”</p>
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不合时宜的泼了冷水。</p>
你特娘的是在毁老夫的前程啊！</p>
孙启政回身，就见贾平安丢掉手中的泥块，若有所思。</p>
“先前爆炸时恍如天崩地裂，老夫神思恍惚，想着这可是九天雷霆。这等威势，若是于沙场施用，敌军定然魂飞魄散……”</p>
孙启政说的很有感染力。</p>
你不去说书可惜了……贾平安觉得这货功利心太强了些，“威力不够。”</p>
啥？</p>
孙启政回身看着老帅们。</p>
“还请卢公为工部做主。”</p>
升官啊！</p>
发财啊！</p>
谁当挡老夫的路，谁就是老夫不共戴天的仇人！</p>
这般利器竟然还说威力不够，这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在贬低我工部的努力！</p>
但程知节他们却不会如此，作为老油条，他们不会在此事上得罪工部。</p>
孙启政心中微微一哂。</p>
程知节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小贾说威力不够，那定然就是威力不够。”</p>
孙启政：“……”</p>
“卢公。”孙启政辩驳道：“工部为此反复测试，这等威力竟然还不够吗？”</p>
“当然不够。”</p>
贾平安说道：“数十包火药才炸出了这等模样，若是想炸城墙，那得要多少火药？兄弟们要把那些火药包送到城下去，得付出多少伤亡？”</p>
功劳打折了！挡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孙启政深吸一口气，“此事武阳侯说了不算吧。”</p>
梁建方淡淡的道：“你说错了，此事小贾说了算。”</p>
为何？</p>
孙启政一脸懵逼。</p>
“因为火药就是我弄出来的。”</p>
孙启政想拍自己一巴掌。</p>
火药就是工匠们在弄，几个小吏管着，上面的大佬们偶尔过问一下，几年下来，大伙儿都懒了。</p>
孙启政调来工部也不过才一年多，对火药的事儿产生兴趣也就是近几日……有小吏说新弄出来的火药威力了得，是攻伐利器，工部大功指日可待了，他这才生出了兴趣。</p>
可……可火药竟然是贾平安弄出来！</p>
他刚才上蹿下跳的……一脸专家的脸嘴，在贾平安的眼中岂不是成了耍猴的笑话？</p>
孙启政老脸发热。</p>
但士气不可泄，贾平安冲着工匠们微微颔首，“不过如今的火药比当初的威力大了许多，这都是工部的功劳。”</p>
秦松只觉得胸口的憋闷堵不住了，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这数年来，工匠们为此死伤惨重，死二人，伤数十人……”</p>
“秦松，你说这些作甚？”</p>
孙启政冷着脸。</p>
秦松突然爆发了，“诸位老帅，这火药都是工匠们一次次试出来的，功劳……功劳都是他们的，下官不敢领。”</p>
贾平安见孙启政面色铁青，而秦松一脸激愤，哪还不明白。</p>
孙启政强笑道：“此事工部上下从姜尚书开始都关切备至……”</p>
这等套路骗不过贾平安。</p>
这是想抢功？</p>
那些工匠都低着头，唯一一个抬头的欲言又止，搓着手，话都不敢说。</p>
麻痹的！</p>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世自己在单位弄出了成绩，可最终领功的却是上面的某位经理的事儿。</p>
下面干死干活，上面嘴皮子动一下，轻而易举的就把功劳抢了。</p>
若是如此，这些工匠可还有琢磨火药的动力……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坏了所有的过错都是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