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良急匆匆的到了英国公府。</p>
李尧出迎。</p>
“武阳侯何在？”</p>
“在后面。”</p>
“赶紧带路！”</p>
王忠良竟然在小跑。</p>
贾平安正在熬煮糖盐水。</p>
李勣已经喝了一碗下去，但依旧不够。</p>
小炉子烧的旺旺的，李敬业坐在地上，神色木然。</p>
水开了，贾平安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东西。</p>
“差不多了吧？”</p>
若是有葡萄糖来一罐就安逸了。</p>
不过土味的也不错。</p>
“武阳侯！”</p>
贾平安闻声抬头，就看到王忠良飞奔而来。</p>
“陛下令你住手！”</p>
贾平安举着手……</p>
啥意思？</p>
王忠良气喘吁吁的站定，目光转动，“英国公如何了？”</p>
“还躺着。”</p>
几个医官神色沉痛。</p>
若是李勣不治……这个表情应当能为自己的减免些责任吧。</p>
王忠良心中一个咯噔。</p>
他走了进去。</p>
李勣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p>
“英国公！”</p>
李勣睁开眼睛，眼神虚弱。</p>
“让让。”</p>
贾平安进来了，手中捧着碗。</p>
“你这是……”</p>
王忠良看着这一碗颜色不纯粹的开水，皱眉道：“药？陛下严令你不许你动手。”</p>
“这不是药。”</p>
李敬业进来，“不许阿翁喝水吗？”</p>
咱哪敢？</p>
王忠良败退。</p>
“英国公，再来一碗。”</p>
一碗土味盐糖水下肚，剩下的事儿就只能等待。</p>
王忠良仔细看着，觉得李勣这样应当能熬到明日。</p>
他走了出去，低声道：“陛下的严令，若是违背……”</p>
几个医官难免有些幸灾乐祸。</p>
先前贾平安说自己试试时，他们的心中堪称是万头神兽狂飙而过。</p>
可劝说没用，李勣自己点了头，再哔哔就是多管闲事。</p>
这下安逸了，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禁令。</p>
“咳咳！”</p>
里面的李勣咳嗽了几声。</p>
一个医官咦了一声。</p>
“这……”</p>
先前李勣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更遑论什么咳嗽。</p>
医官往里面看了一眼。</p>
李勣躺在那里。</p>
他也楞了一下。</p>
从刚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续的渐渐虚弱，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劫数到了。</p>
而劫数到了的感觉来自于举手投足间的艰难。</p>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咳嗽都无比虚弱。</p>
老夫休矣！</p>
李勣此刻脑子里没有大唐，也没有什么人世间。</p>
“敬业！”</p>
从小就隐约听闻人之将死时，整个人会格外的精神。</p>
回光返照！</p>
李勣心中没有绝望，只是微笑招手。</p>
“阿翁！”</p>
李敬业也觉得不对。</p>
他进屋。</p>
噗通！</p>
地面仿佛震动了一下！</p>
“阿翁！”</p>
李敬业膝行到了床边，握住了李勣的手。</p>
外面的医官都微微低头。</p>
英国公！</p>
一路走好！</p>
王忠良心头巨震。</p>
“英国公，可有话……”</p>
重臣离去前大多会留下奏疏，可李勣这样的没办法，只能问遗言。</p>
但凡重臣，临去前大多会对帝王表达强有力的支持，兴许是死前的刹那醒悟，让他们知晓了未来的路。</p>
低头！</p>
否则帝王会让你的儿孙沦为平庸。</p>
为了儿孙，无数绝顶聪明的重臣选择了低头。</p>
来吧。</p>
我低头。</p>
请善待我的儿孙！</p>
在那一刻……</p>
贾平安站在外面，神色平静！</p>
他不知人类在临去前的感悟。</p>
但他相信，不舍是第一。</p>
不舍这个让自己沉沦的红尘，不舍那些喜怒哀乐。</p>
但随即亲人就成为了一切。</p>
妻子，儿孙……</p>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希望亲人能健康，能……</p>
“敬业！”</p>
李勣握着了孙儿的手，眼中全是从容。</p>
“不从军！”</p>
孙儿憨直，若是从军，难免会被人背后捅刀子。</p>
就算是躲过了，可若是帝王猜忌怎么办？</p>
军中许多将领都会看着他。</p>
英国公的孙儿。</p>
军中那些无依无靠的将领会主动靠过来，渐渐的，李敬业的身边就会聚集一群人。</p>
这群人大多志大才疏。</p>
这不要紧。</p>
怕是就是志大才疏还野心勃勃。</p>
李敬业点头，“嗯！”</p>
李勣看着他，眼中无数眷恋。</p>
“做文官……”</p>
“是。”</p>
这一刻，所有的大局在脑海中消散。</p>
李敬业抬头，泪眼朦胧。</p>
“阿翁！”</p>
“做文官……不可和人靠拢！”</p>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p>
连兄长都要疏远吗？</p>
李勣的脸上浮现了红晕！</p>
“不是说小贾！”</p>
“哦！”</p>
结党就是死路一条。</p>
不成，死！</p>
成了，死！</p>
除非你把帝王给废掉，自己做皇帝。</p>
否则皇帝此刻就算是无法和你算账，等你死后依旧会让你的儿孙死无葬身之地。</p>
看看霍去病。</p>
看看霍光！</p>
所以除非真要造反，否则还是老实些。</p>
学会这些存身之道吧。</p>
“阿翁，我知道了。”</p>
李敬业突然嚎哭了起来。</p>
不论什么……</p>
在这个时代。</p>
所有的教育和风俗……都在告诉人们，你要不舍亲人。</p>
李敬业悲痛的大哭起来。</p>
王忠良……</p>
他轻轻叹息一声。</p>
“英国公！”</p>
他盯着李勣。</p>
晚些回宫后，他必须要给皇帝禀告李勣此刻的言行，包括神色。</p>
李勣的面色微微……</p>
微红！</p>
这是回光返照了吧。</p>
随后就是惨白，再也寻不到一丝血色。</p>
人啊！</p>
王忠良微微低头。</p>
李敬业的嚎哭声让人心中发酸。</p>
这个铁憨憨。</p>
在此刻再也没了那些大大咧咧。</p>
王忠良看着李勣。</p>
目光炯炯。</p>
“英国公，可有话……”</p>
你的遗言呢？</p>
李勣的目光中多了些狡黠。</p>
王忠良身体一震。</p>
这是英国公？</p>
李勣喘息道：“陛下英明……”</p>
随后一段颂圣流畅而出。</p>
“……陛下当远离奸佞……”</p>
李勣进入状态了。</p>
王忠良默默记着。</p>
这些话将会成为皇帝的根基。</p>
每多一个这样的赞颂，帝王的地位就越稳固。</p>
所以当你活到了这个份上时，你连死之前的日子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p>
你连生死都是属于大唐的。</p>
李勣对此很是了解。</p>
他喘息了一下。</p>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p>
老李！</p>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p>
他看着那些医官。</p>
你们……还在等什么？</p>
要等我说李勣已经好转了吗？</p>
几个医官已经觉得不妥了。</p>
“英国公？”</p>
李勣抬头。</p>
咦！</p>
怎么那么长？</p>
什么回光返照，没有那么长的吧？</p>
李勣活动了一下手臂。</p>
虽然还有虚弱感，但并非是原先的那种无力。</p>
呃！</p>
李勣缓缓坐了起来。</p>
王忠良看着他。</p>
李敬业看着他。</p>
“英国公！”</p>
“阿翁！”</p>
卧槽！</p>
李勣活动了一下脖颈。</p>
好像……</p>
精神了不少？</p>
王忠良回头。</p>
李敬业回头。</p>
所有人齐齐看着贾平安。</p>
贾平安神色平静，“家中事多，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去说一声。”</p>
“等等！”</p>
王忠良看着医官们！</p>
“看看！”</p>
医官们轮番上阵。</p>
“不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