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突然笑了，“宦途……多艰！”</p>
所谓判佐，只是判官的副手，按照职权来分的话，也就是个治安小队长的级别。</p>
跟随辛吉来长安，就像是治安小队长随身保护大佬。</p>
以后风光无限，连阿姐都要听从其建言的狄仁杰，此刻却是个被上官收拾的耿直汉子。</p>
但仅仅从前面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来看，不愧是名传青史的破案小能手。</p>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p>
“等着！”</p>
狄仁杰从这一眼中看到了愤怒，“不必，武阳侯，不必如此！”</p>
贾平安回身，淡淡的道：“狄判佐我听闻乃是人才，辛使君就为了吏部小吏的污蔑便想惩治他，贾某敢问……汴州百姓如何？”</p>
你的手下没犯错，你为了拍吏部小吏的马屁，竟然要处置他，汴州百姓何辜？竟然轮到了你这样的庸官。</p>
周围人不少。</p>
辛吉面色潮红，拂袖道：“老夫且进去，晚些出来与你理论！”</p>
“哈哈哈！”</p>
李敬业来了，大笑着。</p>
憨货！</p>
贾平安问道：“这是要去何处？”</p>
李敬业看了一眼狄仁杰，“这人是谁？”</p>
狄仁杰认真拱手……</p>
李敬业也只能拱手。</p>
“汴州判佐狄仁杰。”</p>
狄仁杰很认真。</p>
李敬业只好很认真的道：“千牛备身李敬业。”</p>
历史上狄仁杰既有坚持立场的不动摇，也有随机应变的本事。</p>
但显然这位是个礼仪达人。</p>
“武阳侯被下官连累，下官惶然。”</p>
狄仁杰再拱手。</p>
咱就不能好好说话?</p>
贾平安无语，拱手道：“见义勇为……”</p>
我从来都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汉子！</p>
他看着狄仁杰，微笑道：“狄兄在长安还要待多少时日？”</p>
狄仁杰想到辛吉的安排，“大概八日。”</p>
足够了。</p>
贾平安和他约下了喝酒的日子，随后和李敬业离去。</p>
辛吉出来了，正好见到贾平安离去的背影。</p>
他的脸冷了下来，“你与此人认识？”</p>
狄仁杰摇头又点头，“以前不认识，不过今日却一见如故。”</p>
辛吉冷笑，“你好自为之。”</p>
我这又错了？</p>
狄仁杰觉得辛吉是在寻机对付自己。</p>
难怪此次来长安他叫了自己随行！</p>
狄仁杰低头思索着。</p>
随后就是歇息。</p>
辛吉从此刻起不再多看他一眼，进出也不叫他，狄仁杰跟着出门，辛吉回头，“你且在此。”</p>
狄仁杰心中冰凉，但却没有畏惧。</p>
“敢问辛使君，下官所言所行可有错？吏部门子跋扈，拿辛使君来耍弄，下官出头……为何辛使君不满？”</p>
狄仁杰目光炯炯</p>
但他知晓，是因为辛吉不愿意开罪吏部。</p>
可后面没事了啊！</p>
而且就算是为了这个，值当你把我给废掉？</p>
辛吉拂袖而去。</p>
狄仁杰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辛使君，可是要处置下官？”</p>
他不是蠢货，从辛吉的言行中就看出了端倪。</p>
一个刺史，在汴州高高在上。而狄仁杰只是个治安小队长，堪称是蚂蚁般的小人物。</p>
辛吉真要弄他，回头能让他无处容身。</p>
辛吉回头笑了笑。</p>
很和气的微笑。</p>
狄仁杰双拳紧握！</p>
……</p>
吏部。</p>
崔建突然问道：“汴州刺史辛吉所来何事？”</p>
小吏说道：“说是来求见尚书……”</p>
崔建幽幽的道：“他难道和唐尚书交好？”</p>
小吏摇头。</p>
这是来跑关系了。</p>
崔建沉默良久，“他应当要来这里。”</p>
小贾说这个辛吉有些过分……报仇说是一顿美酒，太吝啬了。长安食堂刚出了美食名曰佛跳墙，据闻美味无比，就是贵不可言。</p>
让小贾请客！</p>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说道：“崔郎中，汴州辛使君来了。”</p>
“请进来。”</p>
崔建抬头。</p>
辛吉含笑进来，“见过崔郎中。”</p>
“辛使君请坐。”</p>
崔建神色平静。</p>
“辛使君此来可是为了风评？上次汴州有人说辛使君行事太过霸道了些，官吏们惶然不安……辛使君，这不妥。”</p>
辛吉：“……”</p>
他在汴州两年了，此次长安出现了空缺，也是想谋划一番。可崔建一开口就让他懵了。</p>
我得罪了他？</p>
不能啊！</p>
崔建神色严肃，“辛使君，那些风评都在吏部，不过还未证实。”</p>
没证实……但也难说。</p>
崔建的话模棱两可，却是吏部官员的拿手好戏。</p>
晚些，辛吉神色恍惚的出了吏部。</p>
此行……失败了！</p>
但他找不到原因。</p>
回到住所，狄仁杰在看书。</p>
辛吉冷哼一声。</p>
“辛使君！”</p>
狄仁杰起身，从容的道：“辛使君这是要迁怒于下官吗？”</p>
“你好自为之！”</p>
——你死定了！</p>
狄仁杰突然微笑，“如此，下官自然请辞。”</p>
上官针对你，你还有一线生机。上官仇视你，赶紧闪人。</p>
他出了住所，不禁有些茫然。</p>
“狄兄！”</p>
贾平安策马而来，笑容满面。</p>
狄仁杰拱手，“见过武阳侯！”</p>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狄兄这是准备出去？正好，一起饮酒。”</p>
狄仁杰哂然一笑，“也好。”</p>
他回去拿钱。</p>
辛吉随后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冷笑道：“和相公为敌，你倒是好胆量。”</p>
竟然是长孙无忌的人。</p>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欢喜不已。</p>
竟然撞到了这等棒槌。</p>
“使君！”</p>
狄仁杰出来了。</p>
辛吉冷笑，“你这是寻到了高枝，可老夫改变了主意，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要在一日……”</p>
这是威胁！</p>
不！</p>
是赤果果的剑拔弩张。</p>
一个治安小队长面对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只有被碾压的命。</p>
狄仁杰依旧平静的道：“使君，下官可辞官。”</p>
他本不是那等愿意低头的人，前阵子被人冤枉，他依旧是不辩解，不求情，若非阎立本刚好见到他，赞许了几句，怕是就要折戟沉沙了。</p>
此刻被辛吉碾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p>
“老夫说过……”</p>
辛吉盯着贾平安，“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只能在一日，就算是你寻了靠山，依旧无用，不信……你尽可试试。”</p>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狄仁杰。</p>
辛吉走了。</p>
狄仁杰苦笑，“何苦为了我树敌？”</p>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他竟然自称我，而非下官。</p>
老狄，我只想和你接个头，可你竟然想辞官？</p>
狄仁杰叹道：“辛吉带我出行，看来是早有预谋。可……辞官也不能，回去备受煎熬……狄家世代为官，一代比一代差，到了我这里，竟然要为民了，哈哈哈哈！”</p>
狄仁杰的祖父在先帝时任职尚书左丞，父亲却一路下滑，只是长史，到了他，科举出仕，还是最没出息的明经，出仕后任职判佐……</p>
老狄家一代不如一代，狄仁杰也难免要唏嘘一二。</p>
“喝酒去！”</p>
贾平安热情邀请。</p>
晚些二人去了铁头酒肆。</p>
卫无双好奇的看了狄仁杰一眼，随后亲自伺候酒菜。</p>
喝过三巡，贾平安问道：“狄兄可有何抱负？”</p>
狄仁杰仰头干了，“这酒怕是不便宜。至于抱负……从今日起，我的抱负便是能不做官。”</p>
他笑了起来。</p>
“这个要求……”</p>
“难。”狄仁杰笑道：“武阳侯为狄某出头，狄某感激不尽，不过辛吉在朝中有奥援，武阳侯……此事我来想法子。”</p>
“可有法子？”</p>
贾平安笑了笑。</p>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没有。”</p>
贾平安起身，俯身拍拍他的肩膀，“我听闻汴州判佐狄仁杰刚直不阿，第一次谋面……不错。你只管回汴州去收拾东西来长安。”</p>
狄仁杰喝的有些多了，低头叹息。</p>
贾平安走了。</p>
狄仁杰自斟自饮，突然抬头：“我带的钱怕是不够。”</p>
正在练字的许多多没抬头，“武阳侯在这里不花钱。”</p>
这也太过分了吧？</p>
狄仁杰皱眉。</p>
“另外！”</p>
许多多仿佛感知了他的想法，说道：“武阳侯在这里没请过客，你是第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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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一见如故，果然是义气无双武阳侯！”</p>
狄仁杰突然大笑，“可我岂能坐视他为我得罪人？男儿……做了便是！”</p>
他昂首出去，再次出现时，是在吏部门外。</p>
正好出门的辛吉看到他，神色冷漠。</p>
“下官见罪于辛使君，甘愿受磋磨。可下官却不肯背负污名，此欲加之罪也！”</p>
欲加之罪！</p>
狄仁杰抬着头，神色平静，仿佛雷霆加身亦无所惧。</p>
辛吉面色铁青！</p>
吏部门外，恍如平地一声雷！</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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