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p>
杨德利在田间干活。</p>
“张使君可曾横征暴敛？”</p>
一家子三个男人都在田里，闻言老大摇头，“张使君从不曾横征暴敛，对咱百姓好得很。”</p>
老二杵着锄头看看日头，“杨御史来这里可是要查张使君？”</p>
呵呵！</p>
杨德利笑了笑。</p>
一家三兄弟都横眉冷眼，老大把锄头抢过来，不满的道：“张使君这般好的官，你们也要陷害他？你去问问相州的百姓，有谁反对张使君？你等这是无事找事。”</p>
杨德利灰溜溜的上了田坎，看着这沃野一片，不禁心旷神怡。</p>
“归根结底还是田地好啊！”</p>
杨德利对土地是真的有感情，见到一个小吏搓手，就皱眉道：“搓什么？难道臭？”</p>
小吏尴尬的道：“杨御史，这土不干净呢！”</p>
杨德利大怒，“这天下最干净的便是土，土生万物以养人，你说土不干净，那土里长出来的粮食果子如何干净？”</p>
他呵斥了小吏一通，有快马来了，是随行的官员王焕。</p>
王焕的脸被晒的发红，下马后急匆匆的过来，“杨御史，张使君已经知道了你弹劾他的消息，正在赶来。”</p>
这里是相州州治安阳县的城外。</p>
杨德利楞了一下，旋即板着脸，“知道了又如何？他那独子张向宝在安阳县中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哪来的钱？”</p>
王焕揉揉被晒得冒汗的大鼻头，苦笑，“可咱们没证据。另外张使君已经把张向宝弄在了府中不给出门……”</p>
“查！”</p>
杨德利怡然不惧。</p>
“张使君来了。”</p>
马蹄声阵阵，一群官吏簇拥着张洪德来了。</p>
张洪德眼神锐利，四十许人，下马的动作矫健的不像话。</p>
“听闻杨御史弹劾老夫贪腐？”</p>
杨德利点头：“你那儿子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我来问你，哪来的钱？”</p>
“哈哈哈哈！”</p>
张洪德大笑了起来，“老夫还以为何事，竟然这样……老夫宦海沉浮多年，家中可不差钱。杨御史你这是无事生非……”</p>
唰！</p>
他的眼神多了凌厉，“老夫在相州为官，与百姓修生养息，于是相州大治。陛下欣赏老夫，于是你等便想把老夫拉下来，无耻！杨德利，老夫告诉你，三日，三日之内老夫要让你滚出相州！”</p>
他上马而去。</p>
途中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p>
草泥马！</p>
你可以驳斥我，可以呵斥我，但你特娘的不能蔑视我！</p>
杨德利原先在华州和表弟相依为命时，饱受村里人的蔑视和嫌弃。进了长安后，他发誓要活出一个人样来。</p>
做官了，按理该牛逼了吧？</p>
可特娘的还有上官！</p>
还有对手！</p>
杨德利冲着张洪德骂道：“贱狗奴！”</p>
张洪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跌落马下。</p>
一串乡村俚语的喝骂从杨德利的口中喷吐而出。</p>
口吐芬芳后，他回身发现手下的几个官吏都有些惊讶。</p>
“没见过骂人？”</p>
杨德利上马，“走，进城。”</p>
安阳县县城里，杨德利等人很悲剧的被安排在了一个破旧的宅子里。</p>
恰逢下雨，杨德利躺在床上，嗅着潮湿的气息，听着滴答滴答的漏雨声。</p>
雨越下愈大了，水滴的让人心烦意乱。</p>
“竟然……哎呀！”</p>
雨水滴到了床上，杨德利赶紧爬起来，站在床上查看漏点。</p>
这一夜他就顾着折腾，再也没睡过。</p>
天亮，几个官吏都是黑眼圈。</p>
他们来寻杨德利，却没见到人。</p>
“杨御史？”</p>
“杨御史！”</p>
“别吵！”</p>
杨德利正在屋顶上。</p>
他拿着一块瓦片仔细看着。</p>
瓦片上有崭新的断痕，杨德利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正是自己的床上。</p>
他慢慢的滑下去……</p>
呯！</p>
雨后的瓦面太滑，杨德利一家伙就摔了下去，幸而几个官吏七手八脚的接住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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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御史，可补好了？”</p>
杨德利摇头，“此事有鬼。”</p>
什么鬼？</p>
众人不解。</p>
杨德利看着屋顶，突然觉得踌躇满志。</p>
“张洪德把张向宝关在家中，这便是欲盖弥彰。接着把咱们弄在这等地方住着，这是泄愤。外面说咱们是来找茬的，所以……”</p>
呯！</p>
一块破瓦片飞了进来。</p>
“贱狗奴，竟敢陷害张使君，不得好死！”</p>
接着是几头菜，还有石头。</p>
杨德利冒着被击中的危险冲了过去，把几头菜给抱起来，看了一眼，欢喜的道：“够咱们吃几顿了。”</p>
呯！</p>
他挨了一石头，摇摇晃晃的，却坚持不肯放下怀中的蔬菜……</p>
呯！</p>
“杨御史？杨御史……”</p>
杨御史被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给打晕了。</p>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问，“那些菜没丢吧？”</p>
王焕想哭，“没丢，都在呢。”</p>
这位堪称是抠门的没边的御史此刻正在琢磨事。</p>
“百姓都说他好……可我却觉着不对劲。”</p>
杨德利刚才做了梦，梦到那两户人家在哭诉。</p>
“他们说被逼到破家……张洪德乃是酷吏……贪官……”</p>
“富户破家。”</p>
杨德利猛地坐起来，目光炯炯的道：“那是富户……查富户！”</p>
他脑袋上顶着一个包出了安阳县，可没走多远，后面就发现了盯梢的。</p>
“哈哈哈哈！”</p>
杨德利大喜。</p>
王焕问道：“杨御史这是何故？”</p>
他这阵子被这位抠门御史给祸害的不轻。</p>
杨德利得意的道：“小时候阿耶说，若是屁股上没屎，那你慌什么？张洪德这便是狗急跳墙，看来咱们寻到了他的要害。”</p>
随即众人寻机乔装，消失在相州各处。</p>
杨德利到了一个村子，此刻他风尘仆仆的，就算是来个熟人一时间也认不出来。</p>
“老人家。”</p>
他寻了一户人家，家中就一个老人在门外打盹。</p>
“啥？”</p>
老人抬头，目光茫然。</p>
“老人家，可能给碗水喝吗？”</p>
老人哦了一声，起身，脚步蹒跚的往里去。</p>
这样的老人整日几乎都不动，就是晒太阳，吃饭睡觉……等死。</p>
杨德利从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不动只是因为消耗小，节约粮食。</p>
关键是还能节省鞋子。</p>
老人弄了一碗水来，杨德利接过一饮而尽。</p>
然后他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惬意的叹道：“老人家，村里的日子如何？”</p>
老人大概是没人陪着聊天，所以兴致不错。他摸摸胡须，哎的一声，“这村里的日子啊！自从来了张使君，这日子可就好了不少，村里的孤老也能发些钱粮，这在以往哪能呢！”</p>
这特娘的不对啊！</p>
杨德利闭上眼睛，淡淡的道：“那钱粮……没那么多吧？”</p>
“不少嘞！”</p>
老人扳着手指头数，最后把张洪德定位为能进名宦录的好官。</p>
“可钱粮哪来的？”</p>
富户不法，被抓了好些。</p>
杨德利的神经被触动了。</p>
“富户不法？”</p>
“对。”</p>
旋即杨德利就去走访了那些富户，可一提到张洪德，都摆手不敢说。</p>
最后把杨德利逼急了，从包袱里拿出官服，“耶耶是御史，下来巡查相州的。”</p>
“御史？”</p>
众人看看官服，再看看嘴唇干裂，肌肤黝黑的杨德利。</p>
“御史不能这样吧？看着就是个庄稼汉。”</p>
杨德利拿出了鱼符。</p>
“这是啥尼？”</p>
“看着像是牌子。”</p>
“这是鱼符！”</p>
杨德利解释了一番。</p>
“杨御史……”</p>
噗通，一家老小都跪了。</p>
“求杨御史为我等做主啊！”</p>
……</p>
城中，张洪德得知杨德利等人消失了也不在意。</p>
“老夫进京时，陛下与老夫说了三个时辰，后来更是颇为期许，今年怕是不行，明年老夫定然进长安！”</p>
张洪德踌躇满志。</p>
张向宝却偷偷摸摸的从后面逃了出去。</p>
他一路去了市场里，轻车熟路的寻到了青楼。</p>
旋即就是花花世界。</p>
此刻，杨德利正在步行。</p>
他的马受伤了，在荒郊野岭的地方，被一条蛇咬伤了。</p>
幸而杨德利眼疾手快，下马一刀剁了这条蛇，随后把被咬到的皮肉给削了。</p>
蛇肉不能久放，他生火烤了一下，随即就当做是干粮，吃了两顿。</p>
可烤的蛇肉一言难尽啊！</p>
杨德利牵着马，越来越吃力。</p>
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