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钓了好些鱼。”</p>
一回家兜兜就睡意全无，欢天喜天的去显摆。</p>
贾平安去了人参酒坊看了看，一进去就是一股子人参酒的味儿，很浓郁。</p>
“郎君尝尝？”</p>
有人邀请贾平安喝一口，贾平安摇头，“秋季喝这个太燥热。”</p>
关键是他还年轻，哪里就到喝这个的时候了？</p>
出了这里，贾平安去了茶叶作坊。</p>
涤烦茶屋的管事金多不但要忙碌于生意，还得要不时来茶坊看看。</p>
“见过郎君。”</p>
金多在路上就遇到了贾平安，咧嘴一笑，那大板牙特别醒目。</p>
“茶屋如何？”</p>
这些事儿金多他们都是给卫无双和苏荷汇报，贾平安难得过问，金多就兴奋了起来。</p>
“生意越发的好了，咱们弄了便宜的炒茶，这一下就抢走了许多生意。不过不少人家都在琢磨咱们的炒茶，也有了不少，不过味道比咱们家的差远了。”</p>
“被模仿不奇怪，也无需惊讶，记住了，贾家的生意要打造的是百年老店。”</p>
金多赞道：“郎君此话让我也精神一振，只愿我能再为郎君效力五十年，等我去了，就让儿孙继续为小郡公效力。”</p>
这便是世仆了。</p>
守门的孙仲依旧是老态龙钟的坐在门外，见到贾平安来了赶紧起身，“见过郎君。”</p>
孙仲是老卒，此刻看着宛如风烛残年，可却不肯去。</p>
贾平安进去看了一圈，对茶坊的管理提出了些要求，金多就差拿出纸笔来记录。</p>
“我说过了贾家要做的是百年老店，何为百年老店？味道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什么？做出来的茶叶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p>
后世多少百年老号都翻了船，有的是跟不上时代，但更多的是挣钱快了，觉着消费者都是傻子，良心也丢在了一边，最终坑来坑去，把自己给埋了。</p>
金多把贾平安送到大门外，目送他远去，回身赞道：“有郎君掌舵，这生意只会越做越大。”</p>
他看了孙仲一眼，“你这是连话都不肯说，为何？”</p>
孙仲嘴唇微动，“当年在沙场上都说完了。”</p>
“古怪！”</p>
金多进去。</p>
晚些茶坊的活结束了，该回家的要趁着没打鼓回去。</p>
孙仲慢慢的往回走。</p>
他住在安义坊，就靠着明德门边，你说出城方便，可这年头谁没事出门？安义坊和道德坊一样，因为在皇城和宫城的那条主轴上，所以南北两边不开门，就开了东西方向的坊门。</p>
西门在朱雀街边上，也就是在城门不远处，一旦车水马龙热闹起来，进出很不方便。</p>
他慢腾腾的进了西门，有熟悉他的就打招呼。</p>
“孙公回来了？”</p>
孙仲点头，“回来了。”</p>
顺着东西向的主干道往前，前方左边的巷子进去百余步，再往右就能到家。</p>
黄二和几个闲汉蹲在那里聊天，见他来了就喊道：“孙仲，当初你从军中归家时我就说过你杀人过多会有报应，你却不信。你看看，你那孙儿这不就病倒了，请了医者也治不好……你若是当年舍得给钱，我早就把你身上的煞气给驱散了……”</p>
黄二就是神汉，说是自己能驱邪，能驱除煞气，在坊中倒也有些威望。</p>
那些人都在叹息。</p>
“你那孙儿才七岁，孙仲，你有那请医者的钱，为何舍不得请我？”</p>
黄二起身过来，眼中全是轻蔑，“此刻你改主意还来得及，否则你的那孙儿怕是……”</p>
孙仲的手猛地举起，黄二冷笑道：“还想动手？我不过是看你老迈，否则……一拳就能打你个半死。罢了，你不肯就别怪我无情，你那孙儿……过不了三日！”</p>
孙仲脚步蹒跚的回到了家中。</p>
几个儿子和儿媳都在，按照大唐的规矩，只要他在一日，儿孙们都不得有私财，更不得分居。</p>
“阿耶，亮儿……”</p>
一家子儿孙聚拢，神色黯然。</p>
“医者如何说？”</p>
孙仲坐下问道。</p>
一个儿媳说道：“说是要好医者，可好医者咱们家却请不起，那诊金……怕是要把屋子卖了才行。”</p>
这话夸张了，但因为一个孩子把一家子弄的不可开交。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那只是侄子。</p>
孙仲摆摆手，“明日老夫去想办法。”</p>
“阿耶，能有什么办法？屋子不能卖，家中……哎！”</p>
一家子叹息，愁云惨淡。</p>
孙仲进去看了一眼孙儿，出来时神色平静。</p>
第二日他吃了早饭，随即出门。</p>
“阿耶，要不……把家里的值钱东西卖一些吧？”</p>
亮儿的父母终究忍不住了。</p>
孙仲回身看着他们，平静的道：“老夫知晓了，等回来再说。”</p>
一个儿媳在里面说道：“家中就那么多家什呢！不是我们心狠，若是真能治好了，别说是家什，就算是把陪嫁的那些都卖了也愿意，可那些医者一来看看亮儿就没了话，给钱给药，可那药吃了半点用处也无……”</p>
“老夫知道了。”</p>
孙仲看了他们一眼，“安生。”</p>
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要一碗水端平，否则迟早会生出乱子来。</p>
他一路缓缓进了道德坊，贾平安已经去上衙了。</p>
到了茶坊，孙仲寻了管事。</p>
“老夫晚些出去一刻。”</p>
管事点头，“莫要乱跑。”</p>
孙仲点头。</p>
他就站在大门外看着坊门方向。</p>
郎君会在一个时辰不到后回来……</p>
秋风已经凉了，他就站在秋风中，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里面全是岁月。</p>
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时，孙仲缓缓走过去。</p>
兜兜淘气，早上起来就拿着一根细竹竿拍打着水池，说是要寻找昨日钓到的那些大鱼。那些鱼儿被她追的满池子跑，一时间闹腾不休，就被苏荷说了几句。</p>
小棉袄觉得委屈了，就坐在门槛上等着阿耶。</p>
她双手托腮，气鼓鼓的坐在那里，听到马蹄声回头，见阿耶来了，就欢喜的冲了过去。</p>
“阿耶！”</p>
贾平安下马笑道：“这是怎么了？难得坐在门口迎接阿耶，你大兄呢？”</p>
“阿耶。”</p>
兜兜殷勤的过来，“我帮你牵马吧？”</p>
“不用，你还小。”</p>
马圈里还有一匹神驹呢，再过半年就能骑乘了。</p>
“阿耶。”</p>
兜兜仰头，“阿娘生我的气了。”</p>
“又惹祸了？”</p>
面对女儿他总是没法板着脸。</p>
“没有。”兜兜马上就辩解道：“阿耶你上次说什么鲶鱼效应，我就想着家里的鱼懒洋洋的不肯动，担心它们会死了，我就拿着竹竿去拍……”</p>
这活脱脱的就是熊孩子！</p>
贾平安看到了缓缓走来的孙仲，就说道：“好孩子做错事了要道歉。”</p>
若是做错了事情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不是宠爱，而是纵容。孩子长大后会觉得自己不会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p>
兜兜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p>
目送她进去，贾平安把缰绳递给徐小鱼。</p>
“见过郎君。”</p>
孙仲走过来行礼，贾平安颔首，“小鱼你们进去。”</p>
“是。”</p>
随行的护卫进家了，外面就只剩下了贾平安和孙仲。</p>
金吾卫的早上给了消息，昨日持刀拦路的男子家中不少田地投寄在方外，此次因为方外的革新损失不少，所以来寻他的晦气。男子已经被交给了刑部，大概率会被当做是典型给处置了。</p>
孙仲欲言又止，贾平安说道：“昨日我见你几度看着我，可是有事？有事径直说了。”</p>
他很忙，晚些还得去高阳那里一趟……男人犯错了也该认。</p>
孙仲叹息一声，“老夫没脸……”</p>
孙仲进了茶坊数年，话少的可怜，也从未求过什么。许多幸存能归家的老卒都是如此。</p>
“有脸没脸都说出来，我自会判断。”</p>
高阳那个憨婆娘大概率正在扎小人，一边扎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他的坏话。</p>
孙仲抬头，“老夫家中的孙儿病了，请了医者去看，可医者却说……怕是要有名的医者才能医治，可老夫……钱却不够，今日厚颜……向郎君开口，便是想……想借钱。”</p>
他不习惯求人，可此刻却为了孙儿低下头。</p>
若是可以，他甚至能下跪，甚至愿意用自己这条老命来换取孙儿的康复。</p>
“孩子可能移动？”</p>
“能。”</p>
孙仲不知贾平安为何这般问。</p>
“你且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