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的大笑声还回荡在大帐之外，前方有人喊道：“唐军突袭！”</p>
禄东赞说道：“小股人马罢了，无需担忧。”</p>
“是小股人马！”</p>
前方再度反馈。</p>
禄东赞回身进去。</p>
有人听到他低声说道：“竟然和我一般想法……”</p>
……</p>
“此战没有花哨。”</p>
贾平安也在召集众人议事。</p>
李弘坐在上首，但他知晓自己的能力，所以只是以学生的身份旁观。</p>
地图就挂在墙壁上，贾平安用树枝戳戳疏勒城周围，“这里三面环山，但无法藏兵，所以此战便是硬碰硬。”</p>
“硬碰硬如何打？”</p>
高侃在看着贾平安。</p>
当年他酣畅淋漓的一战击败敌人后回到了长安，引得不少人瞩目，随后各种邀约。</p>
人可以清高，但不能孤傲。</p>
他推辞了各种宴请，参加了马毬。</p>
就在一次打马毬的过程中，他认识了贾平安。</p>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和一群长安浪荡子弟在一起厮混，里面有皇族少年，有无赖子……</p>
那一次贾平安的一番话让高侃有些激赏，但也仅仅如此。他觉得这个少年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宦海里苦苦挣扎，多年后再见时，可能都认不出了。</p>
但后续的贾平安却让他刮目相看……</p>
直至此刻，贾平安站在上面指导战局，而他坐在下首倾听。</p>
人生际遇啊！</p>
高侃微笑着。</p>
“敌军接近三十万，这是吐蕃人，所以我要求你等抛开轻敌的想法，这很危险。”</p>
“我军以五万府兵为核心，仆从军只能敲边鼓，譬如说防守侧翼，正面靠不住。”</p>
众人心中一凛。</p>
“吐蕃人悍勇，这一点想必你等应当有了初步了解。”</p>
贾平安看着众将，想到了长安。</p>
长安的君臣大概也在焦虑的等待着这边的消息吧。</p>
这一战堪称是决定大唐和吐蕃未来战略态势的一战。</p>
大唐胜，则一往无前。</p>
吐蕃胜，将会横扫安西，进而攻击吐谷浑，窥视陇右道。</p>
一胜一败，双方的战略态势将会发生从未有过的大变。</p>
“要对麾下有信心。”</p>
贾平安说道：“这是国战，我的要求是什么？听令！听令！最后还是听令。你等有疑惑此刻可提出来，我一一分析，战时若是谁敢质疑我的军令……”</p>
贾平安目光森然，“无论是谁，杀无赦！”</p>
众人凛然应了。</p>
“我就算是让你等往万丈深渊里跳，也得给我跳下去！就算是让你等往刀山上冲，谁敢慢一步，杀无赦，斩立决！”</p>
这话杀气腾腾的，连李弘都为之一凛。</p>
“捷报！”</p>
外面有人欢喜的高喊，“殿下，国公，我军大捷。”</p>
“进来说话。”</p>
贾平安坐下。</p>
一个军士进来，行礼后说道：“刘总管领军出击，半路遭遇敌军两万……”</p>
众人都看向了贾平安。</p>
两头老狐狸啊！</p>
“眼看我军大胜，敌军伏兵一万夹击……”</p>
高侃的眼皮子在狂跳。</p>
“李长史领军出击，击溃敌军，随即一路追杀到了敌军大营外，李长史不听刘总管相劝，冲杀了进去，杀敌百余撤离。”</p>
李弘回头，心想舅舅竟然和禄东赞想到一处去了？</p>
禄东赞人称老狐狸，舅舅难道……</p>
高侃摇头，“禄东赞手段高超，否则也不能以权臣的身份掌控吐蕃多年。出发前老帅们担心的就是此人的手段，没想到……”</p>
裴行俭的眼神都不对了。</p>
“旗鼓相当的一次谋划！”</p>
但这给了众人强大的信心。</p>
众将随即告退。</p>
李弘没走。</p>
“舅舅，禄东赞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吗？”</p>
他从未见过这等思维碰撞，至今依旧震惊。</p>
“大军厮杀最忌沉寂。”</p>
贾平安说道：“大军沉寂士气就会跌落，所以我令人出击袭扰……你蹴鞠之前的拉伸就是这个意思。”</p>
“热身？”</p>
“对。”</p>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p>
李弘从侧面看去，见他呆呆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无数金银。</p>
原来舅舅也并非是向外面展示的那么轻松，他也在殚思竭虑的思索。</p>
……</p>
凌晨。</p>
贾平安昨夜睡的早，起床后精神抖擞。</p>
“国公，有家书。”</p>
大军远离长安万里之遥，家书就和金子般的珍贵。</p>
家书是通过补给传递来的，和许多物资混在一起，看样子昨夜整理了许久才整理清楚。</p>
贾平安洗漱完毕，点燃蜡烛，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书信。</p>
第一封信来自于家中。</p>
依旧是兜兜执笔，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贾平安不禁微微一笑。</p>
——阿耶，家中一切安好。</p>
不知从何时起，书信往来第一要务就是报平安。</p>
——暑假前大兄得了学里的夸赞，学里的先生说是上门家访，大兄婉拒了……</p>
悲剧！</p>
贾平安不禁笑了。</p>
——二郎依旧很欢乐，三郎依旧闷闷的。</p>
——大娘忙的不行，竟然和阿娘吵架。</p>
当家男人不在，两个女人心中担忧，却无处发泄，于是吵架就成了有益身心的活动。</p>
——我很乖，阿耶，你何时能回来？</p>
贾平安心中柔软，小心翼翼的把书信收好。</p>
第二封信来自于高阳。</p>
信中高阳说了自己的近况，很是大大咧咧。</p>
夏季高阳出门多是打马毬，想想一群贵妇顶着烈日策马挥击，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自己顶着酷暑踢野球的经历。</p>
——大郎如今越发的沉稳了，也交了朋友，隔一阵子就出去和朋友玩耍。</p>
孩子们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世界。</p>
贾平安感受到了高阳的一丝惆怅。</p>
作为父母，看到孩子渐渐脱离对自己的依赖，心中既欣慰也惆怅。</p>
第三封信……</p>
竟然是新城。</p>
贾平安笑着打开书信。</p>
——小贾，长安的天气不错……</p>
小白花就没有高阳那等敢爱敢恨的气质，怒了就用小皮鞭狠抽，连李义府都被她追杀过；爱了就敢主动推倒贾平安。</p>
——有人说禄东赞此人狡诈，不过皇帝说你更狡诈。</p>
对禄东赞的评价很中肯，但长安有资格评价禄东赞此人的不会超过十人。新城竟然得了这个评价，必然是她主动去请教的结果。</p>
而皇帝说贾师傅更狡诈，这是褒奖，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来，只有新城主动去询问的一种可能。</p>
小白花用这等隐晦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相思之情。</p>
——小贾，我想你了。</p>
贾平安抬眸看着天空。</p>
晨曦在天边若隐若现，空气中已经多了一些生机，清新之极。</p>
贾平安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晨曦缓缓蔓延。</p>
……</p>
修整过后的第一日，双方开始用斥候来试探。</p>
阿史那波尔大清早就被拎了过来。</p>
“此次斥候和游骑由你部负责，可能压制住吐蕃人？”</p>
贾平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p>
然后抬眸瞟了他一眼。</p>
阿史那贺鲁心中微颤，“定然能。”</p>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p>
贾平安颔首。</p>
随即双方爆发了斥候大战。</p>
“这只是热身。”</p>
贾平安很镇定的在弄火锅。</p>
突厥人拼命了。</p>
“我只要胜利！”</p>
阿史那波尔坐镇后方，亲自指挥此次斥候大战。</p>
他的身前倒下了五个将领的尸骸。</p>
那些突厥人看到他那铁青的面色时，都不禁打个寒颤。</p>
能把阿史那波尔逼成这样的唯有贾平安。</p>
但不逼突厥人就不会卖力。</p>
“想摸鱼，还早了些。”</p>
贾平安在吃火锅。</p>
“兄长你不吃牛腰子？”</p>
“这个家伙事好，牛的家伙事肉多。”</p>
外面厮杀正酣，这里热气缭绕。</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