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吃过饭,月华听闻明早我要离开梨香院,便和送药去的小环一块回来。
闲聊几句,见她脸上显着一丝疲惫,问药是否喝了,月华忽笑道:“因果,你派来的小鬼真是铁面无情。我吐一口药她逼我再喝一碗,谁还敢吐。我的病多亏她,不敢不好。”
小环正在铺床,乐得咯咯笑。
笑着笑着,她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因果,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除了二娘当日给苏媚的两箱嫁妆外,屋里没什么是我从通州老家带来的,不需要收拾,明早两个箱子一抬就是。
月华见小环铺好床,忙拿起箱子上的枕头说:“你总能变废为宝,小环妹妹说这里面塞的是荞壳,荞壳也能做枕头吗?我只见过瓷枕、藤枕等寻常枕头,最特别的是菊花枕,采摘带露的菊花晒干烘干做的枕头。”
“自然可以。李太医的《本草纲目》中记载,甜荞壳做的枕头有清热安神,助眠明目的功效。但壳子易产易得,农家人不知它的价值,误看为轻贱之物。谈不上是变废为宝,这壳子本身就是宝贝,没有好好利用而已。”今晚是我呆在梨香院的最后一晚,深知她是舍不得我离开,想着办法找话题多留一会。干脆问她是否愿意在这和我们同睡,月华立即点头。
我们三人把枕头拼到一起,共枕着歪在床上。
炭盆里烧着炭,小小的火苗正往上跃着。炭火还剩两筐,省着用,勉强能熬到十五后。
“荞壳枕头是做给谁的?”月华问。
“周姑姑。”我答。
她“哦”了一声,别过脸对着我,柔柔一笑:“因果,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讨好周姑姑吗?”
讨好这个词,世人觉得功利心太重,总爱换个说法,可是实质上没多大区别,总之是希望获得对方的信赖和喜爱。我打了个哈欠,道:“不然呢,我是吃饱撑得?”
月华拉住我的手,温热的体温传达到我的手背上。养了几天,她手上冻疮已经好了很多。
她垂着头,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因果,我是身有奴籍的人,再怎样努力,也没机会往上爬。你冰雪聪明,困难的处境里能利用有限的条件想出杀出重围的办法。在别人看来无用的荞壳,经你手,成了安眠的枕头。因果……,你……利用过我吗?”
我微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
月华不同于我,在问罪前,她本过着爹娘宠爱,简单快乐的日子。一朝变故,娘亲上吊自尽,几个姐姐送去了官妓营,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心的坚强远远超过想象,而人心的脆弱也一样远超想象。
一次的沉重的打击,可能会使人脱胎换骨变得更强,或者,变得不堪一击。
月华则是后者,她小心翼翼,不知道该相信谁,能和谁亲近,这也是她对我的感情建立如此快速的原因。
我反手将她的手紧握,笑问:“如果我说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