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知是饿了多久的难民们一个挨着一个,积极地排好队。
我们每人面前放着一大桶热乎乎的青菜粥,桶中扣着长柄的大铜勺,满满舀上一勺子,够放日常盛汤的碗量。还有慈云寺斋堂提供的木勺,供老弱使用。
难民们带来的盛粥器皿各不相同,用有缺角的破碗那都算是好的,还有用破帽子、旧痰盂来装粥的人。若不是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谁会愿意这样,何况大多是年老病残的人,脸上写满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小姐求求您行行好,多盛我一点粥吧,我好久没吃大米了。”眼前的老婆婆双腿哆哆嗦嗦,几乎快要站不稳,两只手如树皮般粗糙,手中端着一大片灰瓦,躬着身子,眼珠黄浊不堪,消瘦而憔悴。
这瓦片只有微小的弧度,装不了多少粥,要是带着米汤就更难端。我心头一酸,忙舀起一大勺的粥,抵在桶壁里撇去大部分的米汤,慢慢倒在瓦片上,尽可能多倒些米,顺手拿个勺子递给她:“婆婆,一会慢点喝,小心烫。”
老婆婆颤抖着身子,抬头看了看我,黄浊的双眼泛起泪光:“小姐是好心人,菩萨会保佑您平平安安。”
接在婆婆后面的是位背着幼儿的母亲,背篓的布带又黑又破,在篓里的两个孩子极瘦小,冻的两腮通红,头发细黄稀疏,趴在娘亲肩头上吵着要喝粥。女子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并拢着朝我伸来:“倒在我手上吧,我不怕烫。”
她的手心全是粗糙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做农活做出来的老茧。见我没有立刻舀粥,她慌了,把双手往前伸,着急地大声喊:“大小姐我真的不怕烫!我饿了三天没有一滴奶水,喂不饱孩子,求您发发慈悲,舀些粥汤给我的两个孩子吧!他们兄妹俩一天没吃了!”
“不要着急,不是不给你。这粥很烫,米汤倒在手里容易流走,你没捧多久就流光了,两个小孩子喝不到多少,我给你想个办法。”我的位置属于粥棚前头,旁边站的是老太太院里的春婵,再往前是慈云寺斋堂的几位僧人。老太太体恤下人,烧了一桶茶配了十几个大碗,放着供我们喝茶。
我向看茶的僧人借来两个大碗,盛了两大碗的粥,一碗稠一点,一碗米汤多一些。还没给,女子扑通一声跪下来,朝我拜了又拜:“谢谢,谢谢,谢谢,大小姐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转世托生。”
她的一跪,周围人的目光接二连三投来,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好奇看着。
我忙扶起她:“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个普通人,大姐把粥端去喂孩子们吃吧。”
派了半个时辰,已经有人喊苦喊累,停在茶水点那磨功夫,一碗茶慢慢呷,偷会懒。
慈云寺在半山腰上,冬天要爬山不是件容易的事,粥棚设在慈云寺而不设在山脚,为的是避免冒领哄抢。可即便是这样,从山下闻讯前来领粥的难民们依然多如牛毛。
我的手臂也有点微微酸痛,望着眼前不见尾的长队,还有他们渴望的眼神,顾不得手上的酸痛。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别都围在这里!”
“快去请主持!”
“有没有大夫?你们有没有带大夫来?”
“佛菩萨,救救我的孩子!儿啊,你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娘,娘怕啊!”
……
粥铺后头忽然传出喧闹的人声,几个还在喝茶的丫鬟纷纷跑去看热闹,后头几人火急火燎跑进寺里去通报,一时吵吵囔囔,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小和尚从后面跑上来,与春婵旁边的僧人说:“师兄,不好,有人喝粥噎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