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夫人忽有恶心涌上,硬是一连数下压回肚子里。
大夫人往她腰上看了一眼,微笑道:“有啦?几个月了?”
“俩月,害喜得厉害,折腾得我吃不下,也好,倒省了粮食。”展夫人笑了笑。
大夫人扶着展夫人坐下,仙儿上了碗茶。
“你怀着身孕,还给我做饭送饭,晚上别做也别送,吃得我于心不安。”
“那怎么行?我家相公托我的事,我得给他办好,不能丢他的人。您还是让我做吧,烧火做饭这样的事,累不着我。再说,县上穷,吃这些本就是委屈您的事。”
大夫人叹息道:“你的夫君是顶好的百姓官,彗安有他,是老百姓之福。我不能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按我说的做,他要怪你,叫他直管来找我。”
“哈哈,他哪敢。”展夫人笑道。
谷雨从盆里拿了根地瓜在剥皮,展夫人和大夫人说着话,可是眼神直直盯着谷雨的手上的动作,觉得心疼可惜,但不好意思说出口。
盆里的地瓜皮上一点泥土都没有,想是洗过很多遍,况且在粮食紧短的灾县,灾民连草皮树根都吃,哪里舍得剥去地瓜皮?
我便对谷雨使了个眼神,谷雨不解,顿了片刻,手上还是继续剥,把剥得干净的地瓜放进大夫人碗中,又拿一根剥去外皮,放到我面前的碗里。
我端起碗,把地瓜皮都放进碗里,夹起一筷地瓜皮放进嘴中,地瓜很甜很粉糯。
“苏小姐……。”谷雨愕然地唤了一声,舱中所有人皆看着我。
展夫人又惊又喜。
大夫人眼中带着暖色道:“汉江多少百姓连这地瓜皮还吃不上,小果儿,你把碗里的皮夹些到我这来。”
“嗳。”我应了声,用夫人的筷子匀一半地瓜皮到夫人碗中。
展夫人竟红了眼眶:“将军夫人、小姐,彗县百姓苦啊,为了让更多人吃上米,衙门的米只能用来煮粥,连锅大米饭也不敢煮。日子过得实在是难,太难。就这样,姓严的狗官还叫底下人在汉江搜刮,从彗县百姓们的骨头里面,血里面抠出三百两银子使,做官场面子。”
此言一出,屋中空气瞬间冷下来。
“做什么使,可是接待我们?”大夫人有些心酸,暗自摇头,喃喃感慨:“这样的人,哪里配做父母官。父母官要有一颗父母心肠,视百姓作亲生儿女。他道官场是墨缸,人人一样黑?我家冲儿不是这样的人!天底下有的是跟他们不一样的人!”
说着悲愤处,大夫人身体发颤,不禁咳了几声。
我忙替夫人捶背顺气:“多一个展县令、多一个……三哥,官场便多一盆清水,天下之大,不与同流合污众多,积小流成江海。总有一天,再大的墨缸也能洗涤干净,重震天下正气。”
展夫人愣了下,擦泪道:“小姐的话,我一定要亲口说给我家相公听,他定觉得是难得的好话,那些官员当他是疯子傻子,我看他们一个个才是疯子才是傻子。”
大夫人失笑,笼住我的手,感慨道:“你这番话,解气,想不到我的小果儿心里还有如此一番丘壑。”
我爹好比是坠落墨缸的一滴清水,未能洗涤污墨,反而深陷在其中,落得贬谪回籍的下场。失意甚浓时,日日喝酒,对着我娘的画像哭诉苍天不公。
然而正是苍天不公,所以人要愈加奋发向上,否则,怎么有可能与天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