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槿,铁一般坚强的娘子,一位勇毅、果敢、大义分明的巾帼豪杰,却在撤退命令到来后的那一刻,中箭倒地,杨再兴悲愤之下,一口逆血夺口而出。
只见他一个箭步,瞬间就窜到了尉迟槿的身边,伸出双手立刻将对方接在手中,满目尽是哀戚、难以置信的茫然之色。
伊人银甲残破,血染征袍,如画般的容颜,憔悴不堪,干裂的嘴唇,几欲暴出血丝,望着双臂弯中,那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子,杨再兴突然觉得,整个天地都暗淡了下来。
这个刚强不阿、从不抱怨的女子,不但是勇冠三军的悍将,更是那人心中的最爱;或许别人不知道,河东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对于长期驻守鄯阳的杨再兴来说,他又岂能不知。
朱璃,他的主君,向来言出必行、有诺必践,曾经力排众议,决定先征狄人,再图中原。
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女子,那人在杨再兴的认知中,有生第一次失言了。
当初,那人一听到尉迟槿的消息,立刻就悖逆了自己的初心,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两位先生的建议,亲临河东;外人或许还认为朱璃是趁虚而入,蓄意摆了李克用一道。
可郭奇佐、郭崇韬和杨再兴等人,却心知肚明,那人可不是真要算计李克用的,他不过是想将尉迟槿接回朔州罢了,这虽然不是全部原因,却必然是主要原因。
可如今这位坚强的女子,在满天飞矢之下,慢慢地凋零了,她的生命,犹如清荷初露,尚未绽放,就彻底的凋零了,杨再兴在为尉迟槿悲戚的同时,也在深深地后怕着。
正所谓,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王者一怒、血流漂橹,那个人,赫然正是无所争议的河朔之王,他的怒火,不知要用多少生命去填,才有能熄灭。
杨再兴神色木然地将尉迟槿托在手中,走向他的副将,将尉迟槿交到那人的手中,此刻,他持枪的右手,青筋凸暴,满脸尽是死寂般的沉凝,那望向城下契丹人的目光,没有一丝神彩,犹如看向一堆死物一般。
那名副将小心地将尉迟槿接在手中,立刻示意两名牙兵,抬来一张软塌,小心地将尉迟槿放在上面,这才偷眼去看杨再兴的神情,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这位杨将军,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暮气,那是一种沉寂、决然的暮气,只是看到对方的这个神情,那名副将就知道杨再兴在想什么,准夫人身陨,身为臣下的杨再兴,不愿独活,他要以死明志。
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杨再兴胡来,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剩下的河朔将士,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才能坚持到现在的。
刚刚接到撤退的命令,他们的那口心气,才刚刚松懈下来,现在的杨再兴,却还要继续率领他们拼杀,这简直就是送死啊。
准夫人中箭昏迷,生死不知,河朔的府兵难道不悲愤吗?
可再悲愤,也抵不住三天三夜,那不眠不休的折磨啊,这个时候若是冲上去,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定然是有去无回。
焦急之下,这个副将急中生智,立刻大喊道:“将军,娘子,娘子她还有气息,快,赶紧救治娘子要紧!”
“什么?”杨再兴死寂般的神情,突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惊诧。
若是副将跟他说什么大道理,杨再兴一准会充耳不闻,可一旦事关尉迟槿,就由不得他不保持理智了。
一听尉迟槿还有气息,杨再兴蹭的一下,就窜到了软塌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尉迟槿的琼鼻下方,仔细地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冥冥中的定数,注定杨再兴不该战死平鲁,尉迟槿竟然真的还保留着一丝气息,虽然细若游丝,但毕竟还是有的。
这一发现,立刻让杨再兴改变了主意,天大地大,对现在的他来说,抢救尉迟槿显然就变成了最大的事情。
人一旦有了希望,日子就有了盼头,头脑也会瞬间理智了起来,显然,发现尉迟槿有一丝气息,让杨再兴恢复了理智。
“你们小心点,尽快整理一辆马车,我们要尽快撤往鄯阳。”恢复理智的杨再兴,立刻慎重地向着抬软塌的两名牙兵嘱咐道。
“诺”将军放心,两人同样一脸沉凝,神情十分慎重。
“通知兄弟们向南撤退,在鄯阳,先生早就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盛宴,该死的契丹狗贼,他们就等死吧。”杨再兴阴狠地斜睨了城外一眼,愤愤不平地命令副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