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客官”,店小二在外头叫门,“水已经烧得了!”
吕浑开门放店小二进来,吕成上前从店小二手中接过水壶,取出一包茶叶在一个茶盖碗中放了些许、注满水,端正在师傅桌边。吕浑见店小二正要退去,唤住店小二说道:“小儿哥,给我在边上开一间……”忽然想起咏儿女扮男装的事以同大伙儿交了底,岂能再住一间?顿时满脸涨得通红,改口说道:“不,是两间。再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端到这里来。”
咏儿凑近吕浑,不识趣地问道:“阿哥为何要开两间房呢?一路上我们不都是住一间的吗?”
吕浑赶紧用手去堵咏儿说话,可惜为时晚矣。惹得吕如海和吕安哈哈大笑!吕浑只能将气撒在店小二身上,喝道:“你还呆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
吕登瞧着孩子们热闹,自然也高兴,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只觉得满齿留芳、沁人心脾,赞道:“安吉清明前的白茶加上济南趵突泉水,妙啊!”又细细的品了口,说道:“此二物之间相隔何止两千里,平日哪里能得相聚?成儿,多亏你有这份孝心!来,让大伙都尝尝。”
吕成好不容易弄来的茶叶、泉水,见师傅说要让大伙都尝尝,心中自然不甘,但又不敢驳了师傅之意,只好取出茶碗一一沏上。吕登见大家都沏好了茶,说道:“这安吉的白茶,不如龙井纯美雍容、不如毛峰清香高傲、更不及碧螺春多姿妩媚。看似无性情,却有大性情,它胜就胜在一个‘和’子上!譬如龙井极香,胜在鼻而失之口、目。毛峰极清,胜在舌而失之鼻、眼。碧螺春极媚,胜在眼而失之口、鼻。但是这白茶,观其坦然、闻其清扬、尝其平缓、不专胜场。直到回味之时,合同三官齐发、清灵通透直达肺腑。此乃茶中玄机,也是道中玄机。”
四个弟子加上咏儿,也不知道听懂听不懂,只是默默受教。
店小二叩开门,把酒菜端上了桌。吕登自然坐在上首,大伙儿也各自入座。吕浑为师父、师兄们斟满酒,再给咏儿和自己满上,众弟子一起敬了吕登三杯。咏儿也敬了吕登一杯,又敬了众位师兄一杯。当大伙儿把酒杯放下,吕浑一边为大家倒酒、一边问吕登道:“师傅,我们为何不回横山,却来这千里之外的泰上汇合?”
吕登诧异道:“浑儿不知道?”又扭头问吕如海和吕安道:“那你二人知道是为何事吗?”
吕如海说道:“师傅,大师兄只说来泰山见师傅,其它未说。”
吕安在一旁点头附和。吕登板起脸对吕成说道:“成儿,你身为大师兄,平日也该和师弟们多亲近些的。道并不是高山仰止,而是似水柔和。”
吕成低头答道:“师傅,弟子知道了。”
吕登继续对大家说道:“事情还要从两年前的释、道两家辩论大会说起,那时大蒙古国的世祖皇帝忽必烈尚未登基,做皇帝的是他兄长宪宗皇帝蒙哥。忽必烈受蒙哥之托,再上都开平主持召开释、道两家关于《老子化胡经》真伪辩论大会。参加的有南北各派释、道两家教众,和各地的鸿儒高贤。”
“师傅,”吕浑问道:“这本《老子化胡经》究竟是个什么经啊,居然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吕登说道:“相传老子西出函谷关时,见关令尹喜颇有慧根,便为尹喜留下了《道德经》五千言,使尹喜后来得道成仙。尹喜后人从此开创道教‘楼观派’,尊尹喜为开山祖师。并言尹喜成仙后托梦转告后人,说老子西去之后化为了胡僧,就是创建释教的教主释迦牟尼。遂把尹喜梦中所言编写成一部名为《老子化胡经》的经书流传于世。而释教教众则认为这本经书所言大谬,实为道教呓语。为此,释、道两家为此经书的真伪相争了五百多年不休。大蒙古国宪宗皇帝蒙哥为了平息释、道这场风波,曾举办过一次二教辩论大会,相争无果。之后又举办第二次辩论大会,道教由全真派掌门张志敬真人主持,释教由少林寺方丈福玉禅师主持。二人各自又在教中推选出一十七位宗师大德作为主辨手,相约道胜则十七位高僧留发戴冠学道;释胜则十七位真人削发受戒学佛。没想到,在十七位主辨高僧中有一高僧,时年才二十有三,却胸藏万有、学富五车,引经据典、叩古问今,词义通达、辨才无碍。助释教众辩手把道教《老子化胡经》驳得一无是处,导致道教大败!一十七位真人当场换穿衲衣、削发为僧。脱下的道袍头冠又被高挂示众,尽使道教诸派脸面扫地。此僧便是当今大蒙古国世祖皇帝的上师,前几日又被封为统令天下释教的国师、智障吉祥。”
吕浑和咏儿心中暗惊,莫不成就是在灵谷寺遇见得那个见死不救的和尚?两人相视一眼,继续听吕登往下说。
“自此,道教各派认为受了奇耻大辱,共推龙虎山天师道派、终南山全真教派、茅山上清宗派这三派掌门为主持,向天下道教各派发下请帖,借三月十五日碧霞元君生辰祭典之机,邀天下道教在泰山顶昭真观汇聚,共同选出道教之中的青年才俊齐赴昆仑天城,拜见老子以求当年真相。”
吕浑问道:“师傅,这释道二教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干?”
吕登说道:“你大师兄这些年在江湖中斩妖除魔,已是相当有名了!江湖相问,所报门派为横山道教神风派,所以为师也接到了请帖。何况为师也有私心存在!……唉!若真能见着三清至尊就好了,也好问一问我吕氏后人何时可以不再传灯?使我吕氏大好男儿不再被江湖所忘。”
吕浑听罢,抱拳说道:“师傅,浑儿愿为师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登哈哈大笑,说道:“浑儿年纪尚幼,何况今后还有父兄之事要去查访,去不得天城的。如海、安儿已是有家室之人,也去不得。此行千难万险,一路上必有魔来捣乱,仙来阻挠,谈何容易?只有你们大师兄,已尽得为师真传,法术又远在你们三人之上,此行非成儿莫属。”
吕浑心中不服,想再对师傅讲几句,被吕成双眼冷冷一扫,到了嘴边的话又被逼了回去。只好转了话题说道:“师傅,当年浑儿独自下山回家,路过天马山时,正好遇上一匹小马驹在同四、五头恶狼打斗,我出手把它救下,并收留了它。可是后来发现它十分古怪,居然生有利爪尖牙,而且只吃肉、不吃草。大师兄见了说是一头驳,这驳又是什么兽啊?”
吕登“哦”了一声,说道:“浑儿,带为师去看一看。”
众人一齐下楼,让店小二拿来上灯笼,又叫店小二到楼上收去残席。众人提着灯笼走去后院,只见马厩内有两匹骏马,不系缰绳、站在马厩中央,其他马匹早已躲去了角落。
吕浑指着两匹座骑说道:“师傅,这就是咏儿的乌骓马,乃是穷奇所化,十分厉害。这匹是浑儿的宝贝,浑儿管它叫邋遢!”
由弟子们举着灯笼,吕登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好一匹‘乌云盖雪’啊!浑儿的邋遢可与先祖齐桓公的驳兽相媲美!”直起腰来退后两步说道:“先祖齐桓公曾经得到过一头驳兽,毛色纯白,牙尖爪利。兽中应以狮虎称王,却禁不住驳兽一抓之力,今日浑儿能得此驳兽,异数啊!”又扭头对咏儿说道:“咏儿,你那穷奇兽就更了不得了!穷奇乃是太古时的邪兽,可与蛟龙斗,可同麒麟搏,今日能被你降服,好啊!”
咏儿总算等着吕登同自己说话,眼珠一转赶紧说道:“师傅,咏儿本是女儿身,为了和阿哥同行方便才女扮男装。今日已和师傅、师兄们会着了,咏儿是不是可以恢复女孩打扮啦?”
吕登听罢笑道:“咏儿,你当然可以恢复女儿打扮,今后同浑儿一齐行走,也无须顾忌世俗眼光!”心中却在叹道:此女对浑儿关爱忠贞,也配浑儿!只是脸上这道长疤可惜了。
咏儿抱拳说道:“咏儿谢过师傅!”心中暗自高兴不已。
要知道吕浑双亲已故,唯一至亲长辈就算是吕登了。咏儿今日也算是得到了长辈首肯,心中如何能不欢喜?
那吕如海和吕安已是过来之人,自然懂得,在一旁哈哈大笑,直拍吕浑肩膀。弄得吕浑莫名其妙,却把咏儿潮得满面通红。
众人观罢驳兽和穷奇,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这些日子以来吕浑一直同咏儿住一屋,吃罢晚饭两人总要嬉笑打闹一番、再说会儿闲话,才分东西耳房睡下。今晚吕浑独自一人在房,没了热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吕浑漱洗完了就往咏儿房间奔去。见房门开着,吕浑嚷道:“咏弟,阿哥进来了!”直冲而入。突然发现房中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吕浑也没敢细瞧,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拼命逃出。见那个女子从身后追来,心中大急,暗道:莫不成又要被当作淫贼了?
此时听见追来的女子喊道:“阿哥你怎么啦?你跑什么呀?”
吕浑听着耳熟,壮起胆子回头看。这才看清,原来是咏儿换回了女装!吕浑停下奔跑,对着咏儿嗔喝道:“咏弟……咏儿,你改着女装也该早些对阿哥说一声啊?害我差点又做了回淫贼!”
咏儿皱起鼻子说道:“难道你还把我当作茅山上那个女孩子不成?”
说到斗嘴,吕浑能赢咏儿他也不敢赢,无奈地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咏儿噘起小嘴背转身去,不理吕浑。急得吕浑直讨饶:“好,阿哥不对,好了吧?咏儿别闹了,我们向师傅请完早安就出去玩怎么样?”
咏儿依旧装着不理吕浑,却忍不住在埋头偷笑!吕浑见咏儿气还不消,又说道:“咏儿既然还回了女儿身,怎么可以不买一根漂亮的发簪插上?”见咏儿抬起头来双眼发光,吕浑赶紧拉起咏儿的手往师傅房间走去。
二人给吕登请完早安,又到后院唤出各自座骑,往泰安城而去。进入泰安城中,二人率先找到一家银楼,吕浑替咏儿精心挑选了一支带著深蓝色珍珠坠的金凤簪,上比下瞄、帮咏儿插好。咏儿女儿面目一旦恢复,逛起街来便不再客气了!看见团扇要买,看见花粉要买,看见丝绣绸缎那就更不得了了!这幅叫精美,那匹喊漂亮,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直让掌柜的连着扯上三幅丈二长、不同花案的绸缎才算止住。吕浑看着暗暗心惊,立刻拿定主意,拉起咏儿便出了泰安城。见咏儿一会儿摆动首饰,一会儿又闻起花粉来,心中不禁骂道:败家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