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云摆摆手,刚要说话,却猛的咳了一声。
“咔!咳咳!”这一咳嗽不要紧,喉管理喷出一口血,正好溅在墓碑上。
她忽然惊慌失措,甚至顾不得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连忙拿袖口擦试墓碑:“寒儿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说着说着,便簌簌流下来,:“寒儿哥……原……谅……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逐渐凝噎起来,说完几句话之后,居然啜泣起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一样,无辜又无助。
她哭着到一半,忽然又咳了两声,边哭边喘,疲惫至极。她用手捂住嘴巴,指缝间却渗出血丝。
梁珍儿早知道奶奶从“琼华岛·玉蕊庄”出来之后,没有岛上阵法的滋养,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这原本也不是大问题,安心调养应该也无虞。只不过近日一直来疲于奔波,舟车劳顿不说,更是动情动气次。加上驻颜秘药用的频繁,每一次的毒性都更深。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
梁珍儿不住轻拍奶奶的后背,给他顺气。
梁啸云却管不了这些,伸手去摸墓碑:“珍儿,你快看看……这墓碑擦干净了没有,奶奶……有没有……把他弄脏啊……寒儿哥,最爱整洁了。”
梁珍儿连忙用袖子把剩下的污迹抹掉,连道:“干净了,擦干净了。”
“那就好,那就好!”梁啸云又咳了两声,抬头看了一眼天,蓦然道:“天……怎么忽然黑起来了。”
梁珍儿也抬头看一眼,天上日头正盛,万里碧空没有一丝乌云。
她心中忽的咯噔一声。这么多年,就算不深究医道,好歹也算是“半草涧”的弟子,日日聆听梁啸云的教诲的她,也猜到这是奶奶油尽灯枯,大限将至。
梁珍儿喉头鼓动,双手掺扶奶奶,关切道
:“奶奶……是乌云来了,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梁啸云似乎也反应过来,摇摇头,转而一抹苦笑,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解脱。
“不回去了,奶奶今天穿了这身红衣服,就是来给寒儿哥看的。他……还没看够呢!”梁啸云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如此纯真。
忽然她又咳了两下,努力用手压住嘴巴,让血不溅出来。她轻轻倚靠在坟头上,慢慢闭起了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下一瞬,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去够梁珍儿。
“珍儿……珍儿……!”
“奶奶,我在,我在!”
梁珍儿握着奶奶的手,不断的安抚,这次的梁啸云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奶奶……怕是不成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记在心里。”
“是!孙女听着!奶奶你别着急。”
梁珍儿不住的给她顺气,可梁啸云却摆手示意停下,正声道:
“我这辈子活的不值。心里有三个愿望,到头来,一个也没有实现。幸好,奶奶还有你,你要帮奶奶去实现奶奶的遗愿。”
“是!不管奶奶有什么愿望,孙女都帮奶奶实现!”梁珍儿看着她油尽灯枯的样子,心里沉重起来。
“我第一个愿望……是与心爱的人,相守一生。可惜……这个愿望已经不可能了。”说完,她摇摇头,苦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懊悔这辈子不值得。
“我第二个愿望……是能发扬‘半草涧’的医术。可惜……”她长叹一口气:
“奶奶也没好好教导你医术,在这个墓群的对面,有一棵大松树,在松树正北方向……一丈远的地方,埋有一个箱子,里面有……有我‘半草涧’的秘典。
你如果有本事,就把它发扬光大,如果不行……一定要收个弟子,把书传下去,万万不能让它断了传承……”
“是,孙女知道!一定会好好学,不辜负奶奶的期望!”
梁啸云点点头,又道:“这第三个愿望,最为要紧……你……切不能忘掉我梁家的血仇……哼……咳咳咳……”
她拉住梁珍儿的手,厉声道:“我们两家两代男丁,都是被李僙狗贼杀害,梁家断了香火,这帐要算在李僙的头上,你要给姥姥报仇,报我们梁家的仇。”
梁珍儿身体一怔,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是,孙女知道了。”
梁啸云看她意志不坚,紧紧攥着她的手,重复道:“要给姥姥报仇,报我们梁家的仇。杀了襄王,杀了他的独子李秉!用好山下那个人!”
她猛咳一声,一口血喷在梁珍儿脸上,拉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耳边,用尽最后的力气。
“珍儿,你发誓!奶奶要你发誓!”
梁珍儿看着眼前的人已是日薄西山,一横心,咬牙应道:“是,奶奶,我发誓!我一定为你报仇!”
“不行!你要发毒誓!如果……如果不能为梁家报仇,一辈子都会被喜欢的人厌弃,最终孤苦伶仃,伤心欲绝而亡!”
这誓言好像是在说梁啸云自己,也不知是否她曾经也发过这样的毒誓,后来应在自己身上。
梁珍儿犹豫了,咬着嘴唇……
“珍儿……你发誓……否则奶奶,死也不瞑目!”梁啸云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已经嵌入了梁珍儿的掌心:“你说,你说啊!”说着,又咳出一口血,喷在自己的脸上。
“我发誓,我发誓!如果不能为梁家报仇,我一辈子会被喜欢的人厌弃,最终孤苦伶仃,伤心欲绝而亡!”梁珍儿发誓,带着几声哭腔。
“好,很好!如此,奶奶我也安心了。”
梁啸云渐渐露出笑容,伸手去抚梁珍儿的脸庞,可是刚伸到一半,手却无力的垂下,脑袋耷拉在梁珍儿的怀里,一辈子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不管有多深多繁,到此也终于结束了。
“奶奶!奶奶!”
一声哭,撕心裂肺,回荡在空空的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