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半掀,一张脸探了进来,清冷依旧,偏一双眸子似被激动略略沾染,有些红,亮灿如同偏一张脸不知是累的,还是怎的,瘦了一大圈儿,脸色也有些蜡黄,虽然精神尚好,却是一身风尘仆仆,满脸风霜。
屋内,因着这突然闯入了一张脸,而静默了一刹,下一刻,便有人尖叫起来,欢喜的。是流烟,大大咧咧,直率不懂遮掩的流烟,“长柔,你回来啦!”
来人可不就是长柔么?一身短打的打扮,头高束头顶,若非屋里的人都是极为熟悉她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哪家的俊小子呢。
兰溪原本微愕的神情寸寸敛起,嘴角轻勾。长柔已经迈出步子,几步窜到炕前,单膝跪下,抱拳道,“长柔给姑娘拜年了!姑娘过年好!”
兰溪点了点头,却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寒暄,“回来了?”
长柔觉得就这么一句话,这一路风霜的苦,心里寒雪所浸的冷,一点点散去,清冷的眸子里,有柔光,一瞬即逝,她点头、应声,“嗯。回来了。”
沉寂的珠玉阁,因着长柔的突然归来而如同乍然炸开了锅的热水,而热闹起来。原本难得清闲,聚在一处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话家常的人都忙了起来。看长柔一副风尘仆仆的样,流烟一边说了声“脏”,却又一边忙不迭跑去烧热水,枕月则忙说年前的新衣,长柔还没试过,也不知合不合身,说着便忙不迭要回房去取来。芳草跑去厨房,说让花儿给下碗面,秦妈妈则捏了长柔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回,心疼地道了一句,“瘦了”。
兰溪在边上看着,微笑不语,瞧着长柔一脸的不自在,却没有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突然想起,南飞的燕子回来了,春天,也快来了吧?
沐浴过后,换上了新衣,是锦绣坊今年新出的式样,上身短襦,腰线提高,窄褶长裙,并未有多余的绣花,料子却特意染成了波浪纹,深浅不一的蓝绿色在裙幅上奇异地融合在一处,长柔似乎没有穿过这样鲜嫩的颜色,也习惯穿裙子,行动间略有些不自在,偏她心中愈不自在,一张脸便板得愈死硬,偏这屋里的人与她朝夕相处了半年有余的时间,已经慢慢有些了解她,都看出她是绷着,而非不高兴,个个偷笑,流烟更是打趣道,“呀呀!这是哪家的大姑娘?换上了新衣颜色好,莫不是脸皮薄被我们看得不好意思,连步也不会迈了?”
兰溪点头点得认真,“这真是连路也不会走了。敢情这裙子可比什么刀啊剑啊的都厉害,一招不出就能把咱们长柔姑娘给拿下了。”
哄笑声起,面皮冷硬如长柔也涨红了一张脸,偏她不善言辞,姑娘她不敢,只得以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流烟,谁知谁不认为她色厉内荏纸老虎一只?根本没人怕她,促狭的目光瞄着,打趣的笑勾着,心照不宣,让长柔愈不自在起来。
好在,秦妈妈不让她们闹得不像话,哼了一声,哄笑声止,上前拉了长柔到桌边坐下,桌上已摆了一碗面。汝窑白地青花瓷,面下得足,满满的一碗鸡汤面,面上洒鸡丝葱花,面底藏鲜蔬、卧鸡蛋,看似简单,当中的心思却不简单。长柔却是看着不动不说话,仿佛那碗面里能被看出一朵花儿来,反倒是秦妈妈直接将筷子塞到她手里,道,“这裙子果真厉害,竟把人都给穿傻了?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