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门在身后颤巍巍合上,兰溪站在草屋前,有些颓然地垮下双肩。』师与徒的界限啊……她师父难得摆一张沉脸,然而一旦摆出,无论有多少的坚持和不愿都好,她只能认输。
“姑娘?”边上有人招呼她,流烟蹲着,朝她招手,脸上有黑渍,脏兮兮像只小花猫,偏偏脸上的笑憨痴痴,更像猫了,偷腥的猫。“姑娘!”流烟又唤她,声音稍稍放大了一些,但仍然压低着,像是怕人听见,兰溪瞧见她身边的人,一、二、三……一个不少,围着火堆,空气里隐隐有甜香味,“快些过来,长风在偷着给我们烤红薯吃。明空说了,不能让慈云大师现。”
兰溪瞧见那一如往常冷着一张脸的某人在听得“长风”二字时,额角抽了两抽,刹那间,觉得方才阴郁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笑吟吟应了一声,“来啦!”然后,脚步轻快地加入他们。
小小草屋内,房门合上,光线暗沉,就连屋内唯二的人,脸色都有些晦暗。
“五年前,你夜观星象,现四郎本星有异,南方有吉星乍现光亮,与四郎本命星辉映,驱散阴云,因而带了四郎南下,之后,数年未回,只听说,你在南方收了个小徒儿,那吉星所应,便是方才那孩子?”慈云问,6詹不应,却似默认。
“你方才为阿卿探命,后居然摸起了骨,却又看到了什么?摸到了什么?”6詹不答反问道,嘴角半勾,似有讥诮。
“什么都看不到,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么?所以,才无半点儿异色。”慈云眸中精光乍起,“那孩子的际遇非同一般。她幼时,我曾测她八字,观她面相,为她批命,幼年失母,父母缘薄,夫妻缘浅,子孙福无,虽富贵加身,却是半生凄苦,天命早夭之相。可方才再看,八字未变,然命格已改,我观她面相,却是再也看不出其他,探她前路,竟似大雾遮蔽,无从窥探,再摸她骨,亦是一无所得。她的命已逆转,运,在她自己手中,她,就是她自己,甚至她周边之人的命中变数。你我终是凡人,已无处着力。”慈云语调徐缓,神色沉凝,却是不知不觉摒弃了“老衲”,而自称为“我”。
“既是如此,你我有言在先,这孩子命相有异,若入皇家恐生变数,到时……若是宫里问起,你可别出尔反尔。”6詹沉凝了眼神,目光如箭,直射慈云心底。
慈云却是一敛灰白的眉,促声道,“她虽命相有异,但八字中有贵,该与天家匹配,你何必执意相阻?”
6詹冷笑,“你也不用这般看我,我本就是自私之人,天家……与我何干?我只管我两个徒儿平安康健便是,阿卿命相与天家匹配,却可与四郎相生,她入得皇家,必难逃宿命,若逃了天家,才是海阔天空,也不枉上天予她命格变数之意。”6詹话语中,孤傲至极,甚至不掩对天家的无视,甚至淡淡的……嘲意。
慈云似有不甘,张了张嘴,仍想试图说些什么,6詹却已转过头来,目光如刀,寸寸刮人血肉,生疼,血流如注。“慈云,你莫忘了,你欠四郎的。当日,若非你缄口不言,我若早察青芜命生变数,她何至走到如斯境地?我与青芜待你如知交挚友,血肉兄弟,偏你却累她夫妻离散,骨肉分离,四郎自幼孤苦,受尽多少委屈?你落了,参了佛,却又能参透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么?”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直迫得慈云再说不出半个字,垂目闭眼,灰白的眉,灰白的须,那不是岁月的馈赠,而是日日蚀骨腐心的愧疚与罪责。
6詹目光暗闪,面上的怒色略略敛起,“此事,我并非要你,只是到了万不得已之际,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在四郎这孩子可怜,阿卿这孩子无辜的份儿上,不要助纣为虐。总之,我是绝不会让阿卿重蹈青芜的覆辙的,那高高宫墙,重重殿宇,都是吃人的,天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