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个护卫也挥退,房门重新合上,光线愈加昏暗的书房内,靖北侯父子二人各据书房一端,隔着一个书桌无声对峙。』』
片刻之后,靖北侯的嗓音幽幽响起,似是带着一分再也无法隐藏的无力,“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耿熙吾语调轻飘,像是随时会散在暗夜之中,带着些难言的滋味,一如许久未曾动过的琴弦,经年后再弹起时的滞涩。是啊!他想问什么?在一路快马回府的路上,他觉得他好似有千万个问题要问,可是这一刻,面对着靖北侯,面对着他这一问,耿熙吾才陡然现,自己不知该问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父子二人谁也没有开口,但夜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屋内本就没有点灯,渐渐地,屋内的一切都被夜色所笼罩,耿熙吾的脸色也沉溺在一片漆黑的魅影之中,好似沉默成了一尊雕塑。
等到耿熙吾终于动时,却是没有开口,而是依然沉默着,极慢地转过了身,一步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屋外的夜色之中。
靖北侯却是在他走远之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颓然往后一倒,重重撞在了椅背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洞开的房门间涌进来的风不只带着潮意,还捎进来点点雨丝,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声簌簌,兰溪披了件外衫,抬起头来,透过半敞的窗户,看着檐下那盏慢慢被飘飞的雨丝打湿的灯。那盏灯的灯罩是琉璃制的,上面彩绘着原上春景,因着这雨,被洗得更多了两分生动。兰溪自来爱画,这本该是她极为欣喜瞧见的一幕,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点儿兴致来。
细微的脚步声传进耳里,她陡然回过头去,望见自己一直等着的人终于回来了,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见他浑身上下都似被雨湿透了一般,那玄色的直裰颜色变深了好些,紧紧裹贴在身上,还有那头湿漉漉的。
兰溪不由急了,连忙趿了鞋子,从软榻上下来,“你淋雨了么?不行!这样会着凉的,我让她们给你备热水梳洗一番。”话落,她急急地就要绕过他去叫人,心里有些恼意,今日,这几个丫头怎么回事?一点儿也不见机,见世子爷这样,也没有半点儿动静,没有人通禀不说,居然也不见一个人的人影。
却是突然被身后的人拦腰一抱,阻住了她的脚步。兰溪一愣,听得他靠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哀求,“阿卿,你别走!”
兰溪心中一疼,须臾间,改了主意。“好!我不走!不过你身上湿着,容易着凉,咱们先将衣裳换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怕吓坏了他一般。从相识至今,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这让兰溪的一颗心又酸又涩,闷闷的疼。
这回,耿熙吾没再拒绝。兰溪轻轻挣开他的锁抱,拉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净房。边上的小炉上煨着一壶热水,不多,但兰溪还是兑了一小盆,帮他擦拭了头脸。又寻来了干净的衣裳,将他身上的那一身换下。
若是换了平常,兰溪只怕早就羞得不行了。但今日,许是心境不同,她竟做得坦然。待得两人出了净房,坐在床沿时,兰溪又拿了块干布巾,跪坐在他身后,细细为他绞起了头。
这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但耿熙吾一直紧拽的拳头却一点点松了开来,一直空茫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阿卿,谢谢你。”片刻以后,他终于开了口,语调稍稍恢复了平常的沉定,只是仍然沙哑。“谢谢你什么都没有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