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漫无边际的火,裹挟着寸草不生山谷,苍凉的寒风并未削弱这等铺天盖地的浓炎,反倒助长其势,灼红的火舌仿佛活物,朝着灰蒙的天趋之若鹜,偶尔传到耳边的哔剥声,是山崖的凸岩被烧融后断裂的动静。
在铺天盖地的炙热中,云渺渺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所见,皆是冲天火海,所闻,唯有北风呼啸。
此情此景,不由得令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育遗谷,只是这会儿的火海,还要更热些。
以至于,愈发难以忍受。
烧心的热浪炙烤下,她好歹寻回些神志,终于回想起她落到如此地步的始末。
七日前,她随师兄坐上飞舟,穿过云雾的时候,回头看着山门,只觉得这十年犹如弹指一挥,远远地,似乎望见主峰崖边一道白影。
只一会儿,便犹如幻觉般消失在水雾间。
不知怎么的,这回下山,总让她感到一丝忐忑不安。
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南海,重新清点了这一队的人才发现,余念归和孟逢君这对冤家也被归了过啦,一同前来的,还有言寒轻。
从离开天虞山,光是听这俩姑娘吵架,都令她脑壳疼,更别说还有个有事没事在后头瞄她两眼,待她回头又“一脸娇羞”地别开视线,看花看草看野猪的小子。
她不禁猜测端华长老这等安排是不是在针对她。
在被余念归和孟逢君夹在中间时不时备受殃及,百口莫辩的第五日,拿着长潋给的线索的步清风终于从几个年长的修士口中打听到了长生之血的消息。
传闻,长生之血乃极烈之物,其性属火,至阳至盛,触物则燃,世间无水可熄此火。
令丘山的中谷,数万年前,本是个草叶葳蕤,四季常青之宝地,据说因受长生之血波及而化为一片火海,南风改道,飞鸟不近,终日刮着东北寒风,火势汹汹,烧了万年仍未止歇。
有此看来,谷中说不定还留着长生之血的余痕,尽管不知能否寻到,但好歹是一条线索。
于是,一行人便决定启程赶赴令丘山。
然而当他们跋山涉水来到令丘山后又看到了什么呢?
何止中谷,延绵百里的整条山脉都陷在了火海里,重重的水雾和迷瘴造就了蜃楼幻境,直到他们走入谷中,才发觉真相。
然而为时已晚,还未来得及御剑逃离,便被这谷中粗粝灼热的飓风吹得七零八落。
她回过神来时,四下只剩她一人,连她的命兽都不见踪影。
漫无边际的火海几乎吞没了所有的路,步清风他们也不知被吹到了何处,这儿除了风火之声,再无动静。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活活烧死的下场。
方才那阵风不仅吹偏了她御剑的方向,落下来的时候,更是直接将她抡在了山崖上,此刻一摸脑门,便是满手的血,再低头一看,左腿从脚踝处扭成了诡异的姿态。
风火萧萧,四面无路,无论哪一世,绝境似乎总是尤为偏好她呢。
她抬手放出求救的纸鹤,试图告知同行者她的处境,哪怕是孟逢君瞧见了……不,孟逢君的话,还是算了。
眼看着纸鹤飞过火海,顷刻间化为灰烬。
沉默良久后,她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就她这命格,没被那阵邪风当场呼死就该烧香拜佛感谢上苍了。
这谷中的火与寻常火焰大不相同,无柴薪却能燃万年,无烟尘却呛得人心如炙烤,若真如传闻所言,这应是九天玄火吧。
她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朝那火丢了过去,只听噗的一声,石头便成了飞灰,连渣渣都没剩下。
这火势,直接冲出去,怕是连骨灰都给你扬了。
她抱着两把剑,倚在还未烧到的山崖下,沉思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吗,居然开始寄望于旁人了。
定了定心神,她一手拄着寸情,一手握着霄明,终是艰难地站了起来,朝四下扫了一眼,跷着一条腿,朝着火势稍弱的方位跳了过去。
虽说平日里不惯用霄明,但到底是上品灵剑,催动剑气后,挥动一番,多少能避开一些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