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昆仑,若御剑,也需好几日,如今带着这么多人跋涉,即便有镜鸾引路,也须得走上半月。
这一路,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或许较之放弃朝云城时,更为凶险。
至少那时,他们还知道有个可以安心栖身的天虞山。
可昆仑虚境,却是谁都不曾见过的未知之地。
听闻其数千年前虽四灵陨落而消失,如今重现世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好说。
探明前路后,当即启程。
行至天黑,便在山中落脚,席地而歇。
昨日还能吃上一顿热饭,今日便只能以野果野菜充饥。
四下布满了驱邪的阵法,本门弟子和禁军将士轮番值守,彻夜警惕。
镜鸾和司幽则留意着妖气的动向。
玄武虽被重伤,但无尽仍未现身,谁也不知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状况。
失了天虞山,首要便是顺利抵达昆仑。
众人崩着一根弦,互相依偎,却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更深露重,篝火哔剥,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兽的鸣叫,都令人草木皆兵。
云衡在云夫人的提醒下,用树叶端了一盏水过去,给云霆赔不是。
云霆之前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又身陷如此尴尬的境地,既没有接那盏水,也不愿多理会于他,反手将水都打散了。
“爹……”云衡有些委屈,却又不敢再惹他不快,垂头丧气地走到树下,独自坐着。
楚司湛与几个师兄师姐正在不远处的篝火旁烤红薯,一个眼尖的瞧见了,便扯了扯他。
“阿湛,那不是之前被你好好教训了一通的纨绔云公子吗?”
闻言,楚司湛抬起头,便望见了树下那个灰溜溜的身影。
啧,还真是。
“他怎么瞧着没精打采的,平日里不是挺嚣张嘛……”众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这等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公子,说不定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又没别的法子呢。”
……
楚司湛听着这些话,换做从前,他肯定也附和几句,毕竟他一直看这个不谙世事,只知闯祸的纨绔子弟不顺眼,但此时脑子里却总浮现出他为了他在云霆面前下跪,还从蛊雕爪下救了他一回的场景。
心烦得很。
郁闷了半响,他看了看手中的两个烤红薯,是师兄们怜惜他年纪小,先给了他的。
他叹了口气,默默起身,从中退了出来,绕了小半圈,走到树下。
云衡蜷着腿,抱膝而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摆弄着地上的树枝。
直到一只热腾腾的烤红薯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才惊讶的抬起头。
“……殿下?”
楚司湛有些烦躁:“在这没什么吃的,这个拿去。”
他愣了好久,才怔忡地接过他手里的红薯。
在野外烤的红薯,瞧着黑漆漆,干巴巴的,闻起来也一股子焦味儿,瞧着跟土里挖出来的炭球似的,跟他从前吃的美味佳肴着实不能比,甚至自他记事,就没吃过这样的玩意儿。
他捧着那只烤红薯,不免露出了鄙夷之色。
“这……能吃?”
这么脏的东西,吃下去不会死人吗?
没有鸡鸭鱼肉,好歹给他来盘青菜啊。
瞧着他如此反应,楚司湛嗤了一声:“怎么就不能吃了,烤红薯就长这样。”
从前在北若城的宅子里,虽不愁吃穿,但毕竟离朝云城远,在别庄养着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府里也就备好一日三餐。
到了时辰,便熄火了。
他有时半夜肚子饿,只能偷偷跑到后厨烤两个小红薯。
那会儿少不更事,哪晓得要烤多久才能吃,多半都是夹生的,比师兄们烤得差远了。
这小子居然还嫌弃。
到底是过惯了金贵日子,不晓得饿是什么滋味。
“不吃算了。”他说着就要将他手中的红薯拿走。
云衡走了一天,都快饿死了,哪里肯依,忙将红薯护在怀里,生怕他抢去。
“我,我也没说不吃啊……”
他内心挣扎望着红薯,欲下嘴咬。
楚司湛赶忙拦下:“疯了你!把皮撕掉吃里头的!”
闻言,云衡愣住了,诧异地望着他。
“红薯……得剥皮吃啊?”
楚司湛都给他气笑了:“你之前没吃过红薯?”
云衡犹豫片刻,不服气道:“府上下人都说,这玩意儿只有穷苦人家才吃,府里平日是拿来喂猪的,我……我怎么可能吃!”
楚司湛刚撕开手中红薯的外皮,还没下口呢便听他这么一句,气得猛拍了他一记。
“会不会说话呐你?敢情我给你吃猪食?我也吃猪食?”
云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殿下!”
“你自个儿品品你那话,还不是这个意思?”楚司湛是真想给他一大嘴巴子,这嘴怎么跟师叔祖一样欠呢。
“我……”云衡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没法否认,从前的确看不起红薯,也看不起市井里那些每日为生计发愁的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