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痛心欲绝,他已经不敢一人踏上那条青石路,生怕她们不答应,留他一人在此,不知能去哪里。
“公子既然想去祭奠云掌门,为何不自己拿些膏烛,去神宫呢?”
“我……”他噎住了声,艰难地笑了笑,“我从前做了许多对不住云掌门的事,她一直悉心劝诫我,可我改悔得太晚了,没能当面跟她认错,怕一人前去,唐突了她,她不肯理我了……”
说这些话时,他是那么局促不安,抓着自己的衣袖,盯着她们的神色,
所幸沉默半响,方才同他搭话的妇人终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公子便随我们走吧。”
于是,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沿着晨雾蒙蒙的山道,回到了云渺宫前。
宫殿依旧噤若寒蝉,不见司幽他们,恍惚间他想起,颍川和莳萝也一夜未曾露面了。
他无心顾及他们去了哪,走过这条路,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此生的气力。
随着愈发近了,那扇宫门如快要倒塌的古城墙,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终还是停在了石阶下,不再上前。
妇人狐疑地回过头:“公子都到这了,不进去吗?里头有个灵堂,上柱香也好。”
重黎苦笑着摇了摇头,再难迈出一步。
“你们进去吧……我就在这待一会儿。”
那些妇人虽觉得他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勉强他进去吊唁的意思,稍作迟疑后,便结伴进去了。
殿中的确有间灵堂。
他昨日来时,便瞧见了。
给神灵立牌位祭奠,委实古怪,许是为了宽慰这些不知真相的百姓,才留着的。
她若是知道,定然也觉得这样好。
他坐在了石阶上,望着晴朗起来的天,却是满心茫然。
好像一切都来如飞花散似烟,他在这度过的那些年,一转眼就都成了一番往事。
拨开那些久积弥厚的尘埃,依稀还能辨出当年的悲喜愁欢,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后悔了,却已经没办法再向那人真心实意地说一句“知错”。
只能在萧瑟的晨风里,无助地蜷起身子,合上眼什么都不再去看。
不看,却不代表不想。
记忆恶毒地纠缠上来,将他踏在脚底,心口的疤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她的心就在他的胸腔里跳动。
还是鲜活的,炽热的。
他要疼着,记着她是如何把心挖出来,完整地给了他。
记着他是如何忘恩负义,将她视为仇敌。
记着那日云渺宫前,她抱着手炉的样子。
记着不周山悬崖,她是怎么推开了他的手,跌下深渊……
她有多疼……
得有多疼啊!
他的师尊,身上总是新新旧旧的伤疤,他知道来由的却甚少。
那其中有多少伤,是因他而受的呢?
光是想想,他的心就被拧紧了,痛得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不及她万一。
不及她万一!
他说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他给了她什么?
给了什么?
连他这条命都是她给的!
他的师尊其实笨得很,凡人说的什么诛心为誓,剖心以证,哪个作数了?
只有她,真敢去做……
他总以为自己早已还清了她的恩。
可他如何还得上?
她都不在了,他找谁去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