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看她,不周山一战后,都过去好多年了。
他琢磨着此处要取的是哪一魂。
天魂与命魂,在离体之前,都是一般模样,其一司掌良知,其一司掌因果。
引魂灯将他带到此处,多半是因灯中地魂对此处还有执念,生前对此处的记忆太过深刻,残留着些许连系。
可他方才分明听到她在唤“阿黎”。
她在唤他的名字?
她……是来寻他的?
在极北之地做的那场梦猝然浮现出来,他猛一瑟缩,心如擂鼓,剧烈地跳动起来。
再看向她时,万念交织。
不……
别找了。
他忽然就慌了,急着想追上去,却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迟了。
这是过去。
拦又有什么用呢?
她是岁月深处早已散去的云烟,而他只是一缕追悔莫及的孤魂。
他能做的,该做的,是好好看着她,将愧怍的苦涩一并眼下,自食其果。
他狠狠擦了下发红的眼角,抑住了悲恸,逐着那道背影继续往前。
当年他昏死过去后,就什么都不知了,从未想过,她会折回来寻他。
从未想过,她竟伤得这么重。
白衣上的血,发黑的是妖兽溅出的,而赤红的,永不会黯淡下去的殷红,是她的血。
她的胳膊有些奇怪,握着剑的手细细地颤抖,没走一段路,就不得不停下来歇几息。
横扫四方的霄明剑此时成了拐杖,一步一步拄着前行。
他有好几回都想过去扶一把,硬是忍了下来。
踏着尸骨赶路,极容易被绊住,何况她还穿着出战的铠甲,她便屈下身,撕了衣衫下摆,脱了甲胄,捧着一枚瑶碧石翻过尸山血海,找寻许是早已不在人世的弟子。
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嗓子早已哑了,咳嗽不止。
便是如此,也不曾停下。
跟在她身后的人早已湿了眼眶,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忍得骨节都在隐隐作痛,却是说不出话来。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当初到底倒在了哪里,百里苍梧渊,她当真找了很久很久。
而他也一路紧随,目光再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直到她手中的瑶碧石忽闪起来,那双近乎枯竭的眼底陡然亮起一束光。
踉跄着追去,最后跌在了一座尸山旁。
重黎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暗中托了她一下。
换做平日,敏锐如她,定会察觉到不对。
可她眼下似是慌极了,怕极了,仓皇无措地丢了手中的剑开始挖那些破碎的尸骨。
一只断手。
一颗头颅。
尖锐的利爪,还有染血的甲胄。
她的双手被割得全是口子,血淋淋惨不忍睹,可她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些尸骸,连手边的骸骨被人悄悄清理走了都未曾察觉。
瑶碧石的光亮愈发耀眼,重黎隐约看到石头里有一滴深红。
似是血迹。
直到她从尸堆里挖出一截苍白的手,那掌心里也有一枚熠熠生辉的瑶碧石,他才终于想起。
他的石头里,也有这样一滴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