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入深宫内院,锦衣卫紧紧跟随,我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这时要有变化,我身边只有一个王承恩,能有什么办法?行至一座宫门前,超级大胖子魏忠贤迎出,笑迷迷揖道:“小奴恭候信王大驾!”
我见这遗臭万年的家伙其实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胖得还有点可爱,心里着实的感慨。就这么一个人,能在历史上留下那么大恶名啊。我笑笑对他说道:“魏公日夜伺候万岁,忠心可表啊。还麻烦魏公带我去晋见万岁吧。”
魏忠贤笑道:“是、是、是,请王爷跟小奴来。”说着一呶嘴,两个锦衣卫将我和王承恩隔开,也不管王承恩叫嚷着,将他推出宫去。
我心里一动,莫非有变化?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跟着魏忠贤走过两道门,这死胖子又让锦衣卫把我关在一座空殿之中,也不理会我的惊问,扬长而去。我又惊又怒,可是又没办法,门口还有两个彪形大汉看着呢。只好万事不管,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一直到了将近中午时分,大门乒的一声被人踹开,我听见王承恩激动的声音:“王爷你可安好?!”我也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你可来了啊。”
原来白长卿在我一进宫时便主动联络福王及各部大臣,要他们一起闯宫见驾,初时大臣们尚在犹豫,王承恩随后便到了,他的出现使这些人定下心来,一起闯宫,魏忠贤等党徒毕竟不敢造反,只得退让。
王承恩一把拉住我的手,“快、快见驾!”老家伙的力气好大,拉着我就是一路小跑。
我见到皇兄后,脸上自然是亲情尽露,同时也装出点诚惶诚恐。此时的天启帝回光返照。他侧身靠在床上,看着弟弟信王,眼光中包含着无限的哀怜、惜别之情。他对我说:“到我跟前来,你当为尧舜之君!”
此言一出,我装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一般。过了好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说:“臣死罪,死罪!陛下说这样的话,臣应万死!”同时心里在想,你也知道要当好皇帝?那又天天躲在宫里做木匠?怪了哈。
接着说了几句废话,如“万岁保重”啊一类的,我便在王承恩和福王的簇拥下赶紧离开了这里。一身冷汗还未消退呢。
二十三日,宣布了天启帝的死讯,我又再次进宫,不过这次进去,是由福王派出的三百名侍卫及王承恩在东厂的班底陪同下进的宫,我来到了大名鼎鼎的乾清官安坐,看着宦官和朝臣们不时为一些琐事争吵,如天启帝的灵柩应放在哪里,皇后是否应该移宫等等,我也只是在旁冷眼观看,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切任其自然。既不喝宫中一口水,也不吃宫中一粒米,就吃周妃给我做的干粮,毕竟此时的内宫,依然是魏阉把持着,我没办法不小心谨慎。
这时的朝廷上下对我的继位意见已经一致,遗诏也已公布。遗诏称:
“皇五弟信王朱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命诏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守典则,保皇固本。”
公、侯、伯、驸马、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等呈劝进表文。
依例,劝进表文要先后进呈三次。前两次总是要被退回,直到第三次新皇帝才会“勉强”同意。久经训练的我,对这套繁文缛节,自然熟知,绝不会出错。
第一次劝进表文呈上后,我不受。我是这样回答的:
“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方切,继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
话说得很明白,意思是你们的为国之心我很明白,但现在皇兄新逝,我悲痛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听你们谈那些继统接位的事。大臣们当然也知道这是信王按照常例做出的客套,于是便再次呈上劝进表文,内容依旧,不过是多了几句劝信王要以国为重、节哀即位之类的话。我叫人念了后,便又答道:
“卿等为祖宗至意,言益谆切,披览之余,愈增哀痛,岂忍遂即大位!所请不允。”
这次话说得白了一点。我尽管在“披览之余,愈增哀痛”,但已从“岂忍遽闻”改成了“岂忍遂即大位”,即从原先的听都不想听,到了现在的不想立即即位,事情已大有转机!群臣们便一鼓作气,三呈劝进表文,痛陈利害关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果然被“感动”了,于是我明确表示:
“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而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以所请。”
一天之中,我对继位的态度,从不想听到群臣提起,到终于同意立即登基,变化不可谓不大。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演戏,却越演越真。这当然不能怪我虚伪,也不能归咎于群臣,因为这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规矩,每位新天子即位时都要上演一番,尽管还从来没有一位新天子真把此事当真,而不做皇帝的。
本朝以礼仪立国,道德治世。假如道德礼仪真能化解功利,抑制私欲,理顺人心,则也不失为一种治国救世之道。否则,就必然要走向反面,成为功利的外衣,私欲的借口,甚至是人心动乱的根源。这种遮羞布式的假道德、假礼仪,讲还不如不讲!我即位时的道德,后来我自己想起来都好笑,但当时的我,是不能对这一套程序说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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