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头跪着道:“万岁莫要叫草民什么前辈了,老夫我姓窦,单名一个成字,字若莆,万岁直呼我大名就可。”
崇祯笑道:“尊老爱幼,本就是我们汉人品德,虽有君父之说法,但是朕也时刻不敢忘记窦先生忠君之心和为国之心啊。”说着,手上用力,窦成也不敢使力抗拒,只好顺势站起来,二人重新入座。
崇祯是个年轻人,当下拿起筷子道:“窦先生这些年来可走了哪些地方?不妨对朕直言,不要有什么顾虑。”
窦老头见皇帝一边说着话,一边做出让的手势,也只好手上拿起筷子嘴上道:“草民我这年余去过陕西、山西等省,去年底还到了陪都南京,所见所闻可说多矣。在陕西山西等处,万岁施恩免了岢捐杂税,当地虽贫苦,但也都念万岁之恩,民心安定。更有现任工部尚书曾在陕西开煤矿,一有所出便转手卖给地方自己开发,百姓多有获利者。然而请万岁恕草民我直言,今年山西河南之灾,固是因为天灾,但也有人祸。相比之下,河南最为严重些,山西因为地方大员傅宗龙是个清官,御下严谨,地方官和豪门大户还不敢放肆。而河南一地,吏治败坏,河道不修,更有豪门贪吏盘剥百姓。导致淮河决口,难民流离。”
崇祯点着头,问道:“朕也是奇怪,朕每年拨给下面修水利的银子达二百余万两,摊在河工身上每人每天可得银八分,这淮河怎么就给决口了呢?窦先生可否知其详细?”
窦老头点头道:“万岁所拨银子,在巡抚大人过一道手,巡按御使大人过一下手,地方官员过一下手,最后还要让衙役、河工统领过一下手,到了百姓河工那里,就只剩下了三分银子。况且淮河年底决口,其时天寒地冻,衙役、县令强驱河工下河挖淤,冻死河工无数,他们却隐瞒不报,继续靠死人名额来领工钱,致使百姓听闻修河,俱都愁苦惶恐。”
崇祯脸色就变了,贪污还可以理解成人性本贪,而现在这成什么样子,简直就是变相吃人!他饭也不吃了,一连声叫道:“反了,反了,快传王承恩,王承恩!”
王承恩慌忙跑来,跪下道:“万岁,老奴领旨!”
崇祯帝背着手在桌前走了几步,刚才一时气恼,叫王承恩是想命他发动锦衣卫把河南大小官员全抓起来,现在冷静一下,又觉得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便把手挥一下道:“罢了,你也在这里听听,顺便叫人去传袁崇焕、白长卿、黄道周三人进宫。”
说着话崇祯又坐下对窦成道:“窦先生之言,一会我们君臣好好商量一下,必须要找到长治久安之策,不能一时一换。”
窦成刚见天子发火,心里也是有点儿惶恐,毕竟天子一句话,天下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见崇祯平静下来,也连忙转变话题道:“草民还到了南京等江南之地,江南富裕,但也是豪门大贾之富裕,普通老百姓税赋沉重,土地大多集中在官员、富户之中,百姓有田的不过十之一二,只能靠租佃糊口,而这样一来,他们又要替豪门大户家承担赋税,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之中啊。不过草民此次到了江南,见官府衙门新设工商府,鼓励百姓经商,商业渐渐繁荣,却有一番新兴景象。”
崇祯总算听到一些好消息,脸上没那么难看了,他缓缓的点着头道:“施政当小心谨慎,朕虽恼怒,但是也知官场腐败不是一二日之内,杀几个大臣就能治好的。刚才窦先生说到,山西和河南一比,因为地方大员本身是个清官,所以能够带动底下人也效而仿之。那么说明现在河南的地方大员便是相当的不堪了?”
窦成道:“万岁,草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不过现在廉政衙门查得甚紧,官员们由过去的公开贪污变成了隐蔽贪污。相互间不是不敢再贪污了,而是变成贪污之后力求不被发现。草民举一个例子,河南汝宁县县令潘国乔,其人家中更无长物,仿佛一清官模样,但是其子三人,俱都在开封置豪宅,买田地。他只说是其家中子弟经商得来,廉政衙门查他也没办法。草民再举一个例子......”窦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不停点头以示鼓励,便把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不以会,已经晋升为太师、太子太傅的袁崇焕、首辅黄道周、和白长卿走了进来。崇祯道:“众卿可曾吃饭?朕看你等定是都没吃饱的吧?王承恩,吩咐厨房多做点菜,你们就一块吃吧。”
三人都是正在府中刚吃或者正准备吃饭的时候被宣进宫来的,一个个都正饿着肚子,当下俱都磕头谢恩,白长卿又叩见了窦成。待听见了窦老头对他们再述说一遍中原地区的混乱,黄道周放下筷子道:“万岁明查。当今万岁厉行节约,宫里早没有众多的内臣,以往宦官爱财已经绝迹。外臣都不必再花费贿赂来结交内臣,以求圣心。可以说如今这吏治比起前几朝来说,已是好得太多。臣再分析,如今一些地方吏治仍然败坏,其人不过是贪污为家而已,又或者巴结上司,以求升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贪污,便有办法可以治理了。”
袁崇焕点头道:“不错,万岁任用贤能,内阁之中大多贤良。但是下面就难免有害群之马。就向这位老先生所说,山西傅宗龙清,下面也不敢胡作非为,河南一比较就有了距离。当前之计,莫过于选一二贤良大臣,总理中原地区,分治水利、民政等杂事。吏治可清。”
崇祯点着头,看白长卿不说话,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崇祯开口问道:“白卿家你觉得怎么样?”
白长卿赶紧放下手中已经提起的筷子道:“回万岁,臣只是在想,大明不管哪个地方,都有过清官,也有过贪官,清官一走,百姓就苦,贪官一走,百姓就好过点。这样周而复始,不是个办法,应该考虑怎么样才能长治久安。”
他这样一说,崇祯还来了灵感,拍桌子道:“朕怎么忘记了!白卿家说的没错,你们看可不可以这样,日后官员升迁,需由吏部考核,光是清也不行,必须要有政绩;当然光是政绩,是个贪污犯也不可以。并且在每一官员离开其职位之时,必须申报其家产数额。如果超出其正常收入如继承、薪俸和其家人正当经商的总和,要追查多余部分如何而来......”
皇帝刚说完,袁崇焕也来了想法,道:“万岁,臣看新成立部门如税务工商等衙门采取的高薪养廉的办法也不错。大幅度提高官员薪俸,但是要他们自律,也是可行的办法。”一群人热烈的探讨着,倒把窦成晾在了一边。
待商量了个大概,黄道周等大臣去和吏部商量具体安排实施的细节,崇祯对窦成笑道:“窦先生身在江湖还能为朕分忧,真是难得。朕有意留你在朝中为官,你可愿意?”
窦成道:“万岁,老夫年过七旬,已是风烛残年,早熄了当官的念头。不过,老夫愿意将一身所学,用来保护万岁周全,也算是为大明尽了自己的力。”
皇帝大笑道:“好好好,窦先生忠勇可嘉,朕正计划着到处去走走,有窦先生这样的高人陪伴,那么王承恩和朕的皇后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