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温柔到极致的人,不害怕他的孤僻冷血,愿意用尽一切方法撕开他的面具,让他活在太阳底下,让他感受温暖。
那是此生,唯一一个,他想拿命去爱的人。
可是这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自此,他的命也没了。
“夜色”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只要负责的包厢客人走了,纪仰光也就能下班了。
他回到休息室,用钥匙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书包跟校服,然后脱下工作装,将校服搭在手上,里面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白色长袖T恤。
“夜色”在八楼,他走到电梯间,按下电梯按钮,因为是深夜,基本没什么人,电梯门很快应声而开。
下行到一楼,出了大厅,刺骨的凉风吹来,虽是盛夏,但昼夜温差大。冷意席卷了纪仰光全身,风似乎打着卷儿从他的裤腿往上钻,他飞快套上校服外套,拉好拉链,沉默的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周围很静,除了瑟瑟的风声,以及他的脚步声沉重而有节奏的响起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纪仰光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顶端,领口束了起来,这样可以挡住一些风。
也正是因为他做了这个动作,原本绷紧的心松懈了几下,等忽而意识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大力扯住他的书包,顺势一带,将他拖着走到一旁的安置小区里,此时凌晨三点,小区保安室的灯却是开着的。
纪仰光的眼睛瞬间燃起了希望,却看到了年过半百的保安缩头缩尾的往外瞟了一眼,在清楚看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后默不作声的熄灭了灯。
他重新低下头,任由身后那人拽着自己继续走进小区,眼睛里是绝望的死寂。
他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后背被狠狠撞上墙壁,刺痛袭来,他才如梦初醒一样抬起眼,漠视着眼前的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穿着看不出颜色T恤的男人,他叼着根烟,只轻轻侧了下头,身后立马有小弟跑上来给他点燃烟。
他肥硕的手指捏住烟头,深深吸了口,这才轻蔑的把视线挪到纪仰光身上,声音是说不出的粗噶难听:“就是你小子惹我们薇姐不开心?”
纪仰光眉心动了动,没有说话。心里却顿时明白是刚才包房里的女人,喊人来找他麻烦了。
见他不说话,一副高高在上不乐意搭理人的样子,男人立刻怒了,抬起脚就踹在他小腹上:“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小白脸聋了还是哑了?”
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纪仰光虚弱的根本站不住,他被踹得更往背后的墙上撞,闷哼一声,却还是倔强的伸出手扶住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哄笑声几乎是立刻就传入他的耳朵,语言污秽不堪”
其他人听了也开始跟着附和:“比娘们儿还能叫。”
他闭了闭眼,正想说些什么的的时候却被眼前的男人狠狠扯住后脑勺的头发往上带,力道很大,逼迫他不得不抬起头。
男人嗤笑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就咧开嘴角笑了,意味深长的说:“薇姐可是说了呢,这小白脸任我们处置,别弄死就行。”
这是个挺大的小区,只要能暂时跑出这群人的视线,随便找个楼道躲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找不到他。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
他是这么想着的,但身子只要一动就软的要命,浑身都没力气,根本没跑几步就被逮住了头发往回拽。
纪仰光被人按住了脑袋扣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他这时已经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好笑着拍拍他的脸,随后覆在他耳后说了句什么,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没有听清。
然后胃部结结实实挨了男人一圈,他模糊的大脑几乎是被这钻心的疼痛唤醒的。
有一瞬间,纪仰光突然很想就这么死去。
他只活了十多年,却也累了十多年,而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十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下去。
每天都因为生活中琐碎的费用过得提心吊胆,时时刻刻都在害怕第二天房东就会因为他交不上房租而把他赶出那间狭窄的出租屋,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恨不得拿去兼职赚钱,为了省钱几天不吃饭一直往胃里灌水……
这样的日子,真的好累。
尽管眼睛已经被液体糊住睁不开,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男人会对他做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疼,不是身体,是心。
是有人剖开了他的胸腔,伸进一只手活生生掏出他的心脏的那种疼,直入骨髓。
就这样吧,他想,反正我已经过够了。
过了今晚,就去死吧。
纪仰光认命的闭上眼睛。
………
男人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身上所有的钳制都被松开了。
然后,他听见了,那道温柔的,久违的,几乎次次徘徊在他梦里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冷冷的,在前方响起:“都给我滚。”
没有任何感情,语气仿佛冷到了零下几十度:“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纪仰光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意识不是很清醒。。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灯光下,刚才还在对他施暴,此刻却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仿佛受到了重创还在呻吟着的男人们,以及穿着睡衣、拖鞋,目光死死定在自己身上的姑娘。
乌黑如瀑的长发,许是因为奔跑,此刻凌乱的披在她肩头,那双温润有神的眼睛却氤氲着豆大的水珠,她拼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像场梦一样,梦里的姑娘站在他面前,不管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样子,他挣扎了几下,多想立刻站起来,把那个姑娘狠狠拥进怀里,再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他慢慢的失去最后的意识,世界彻底黑暗的那一刻,好像有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依旧是那熟悉的触感。
他想:真好,月凉,我竟然还再能梦见你。
这个梦,可不可以不要醒来,我宁愿,永远死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