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虽已经打过三更,蒋府正房正院,却依旧灯火通明,蒋吕氏将自己浸在满是药味的浴桶里,良久才出来,彩蝶递上刚熬好的绿豆水,蒋吕氏顾不得许多,咕咚咕咚全喝下了肚,又抠着喉咙呕了出来。
“太太,那水是奴婢亲自倒的——”
“蠢材,下毒又不是只有让你把毒吃下肚这条路。”蒋吕氏说道,她又喝了一碗生豆浆,这才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与蒋至先夫妻多年,虽说早已经貌合神离互相防备,彼此却是“心意相通”的,蒋至先如今已现死相,自是不会留她,他一定会带着她一起走。
哼!她还没活够呢,才不会替蒋至先陪葬!“二爷呢?”
“咱们派去偷偷送信的人,见不着二爷。”
“宫里有消息吗?”
“贵妃说请太太且放宽心,圣上对蒋家一如往日。”
“她这么说我倒放不下心了。”
“太太的意思是——”
“哼,只恨我不是个男人,我若是个男人——”蒋吕氏思前想后,虽有十几种法子,却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更不用说她有千条妙计却被困深闺,深更半夜半点施展不得,“最可恨是我的儿子,老二是个好的却被他父亲看起来了,老六早跟我离心了,老八——我若真被摆布死了,他们三个都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太太是说——”
“老爷总疑心蒋家有内奸,内奸是谁我早就清清楚楚了,如今蒋家这个样子,真得利的还不是老三两口子,他们夫妻两个里应外合,把我们蒋家搅得家无宁日!”蒋吕氏拍着大腿说道,“只恨我瞎了眼错看了他们。”
彩蝶瞧着蒋吕氏这样子,心里虽觉得不对劲,还是陪着笑脸,“太太想得是,在这宅子里什么事瞒得过太太啊,太太只不过是留着他们,看他们能做出什么妖来。”
“哼,无非是鱼死网破罢了,若是老二真出了什么事,瞧我能放过他们哪个!”蒋吕氏恨声说道,也不怪她疑心蒋佑临、秦玉珠夫妻,蒋家如今大房没了,二房处境微妙,别人都不成气候,只有蒋佑临夫妻有儿有女有官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若是蒋佑昌真的倒了,蒋家就只能指望他们夫妻了。
就算是她想破头也想不到闵四娘是陈雨霖借尸还魂前来报仇的,就在她一心谋算如何除掉蒋佑临夫妻时,闵四娘正在看信。
如今夹带信件进府早不是什么难事了,虽说各个院子守得严实,外院的下仆早就人心惶惶了,别说送封信进来,赶只猪出去都是成的。
信上简简单只有一个字——“薛”。
闵四娘合上信就笑了,蒋薛两家结下如此深仇,薛家身居九门提督之位,是圣上真正心腹,明面上虽不言不语只是与蒋家不再来往,暗地里嘛——薛家是最不缺干脏活的人的,就算是蒋家有所查觉,他们家是文官,对薛家一样是防不胜防,更不用说蒋至先卧病,蒋佑昌忙着弹压“清流”文官,根本没顾得上薛家了。
薛家好比恶犬,他们大声叫嚷的时候虽吓人却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薛家不言不语,一旦下口至死方休。
或者有一个人会想到薛家会下黑手,可这样人是不会说话的,他正等着自己的“时机”呢。
“锦环啊,今个儿夜里凉,你传我的话各屋的炭火都加倍。”闵四娘吩咐在外间屋的锦环。
“是。”
闵四娘将手里的信点燃,现在蒋家也不用“省”了,没准儿这个时候用了,走的时候还能少带些东西。
银玲瞧着在铜盆里燃尽的纸灰,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就要回去了,高兴吗?”闵四娘说道。
“高兴。”银玲说道,她在蒋家时日也不短了,跟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虽说虚以委蛇的时候多,却也有几分香火情,眼看佑大蒋家大厦将倾,蒋家的主子们她是一个都不心疼的,可想想那些姐姐妹妹、婶子大娘,心里又觉得难受。
“银玲啊,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人想要放走吧。”闵四娘说道,“就当我给你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