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娘原本就是马宅里的人,自然也就不需要迎亲,但马夫人心细如发,不想委屈了季雪,仍请了八抬大红轿。等在北院拜了堂,便将新娘送入南院。鐘鼓齊鳴,奏起百鳥朝鳳,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少。
待嫁的新娘,长发已被精心地挽起,发髻如云,面若粉桃,翠眉朱唇。她凤冠霞披,面遮红紗地坐在轿中,仍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子屏气凝神,手紧张地拧着衣角,生怕有什么不小心,便惊醒了这冬日美梦。北院到南院,明明不远的距离,却好似总也走不到头般。她的心里起起浮浮,不由得想起来,那日马夫人来提亲,她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样;还有前几日听说阿離姑娘,離開了順天府。[是呀,阿離小姐,那個閉月羞花,又冰雪聰明,可以和陶公子月下彈琴,花間吟詩的女子]
----可是他為何會選我?----思緒翻湧---莫非是怜奴家孤苦无依,亦或是!----脸“哗“地红到了耳根----亦或是猜到我鍾情于他,不,不是.....鍾情于他,又何止單我一人!---就這樣內心忐忑,七下八下地想着,直到被人送到了喜榻旁,望着這間不能更熟悉的房屋,被紅綢系滿,燭火閃爍。
梳妝台上擺著掀蓋頭的如意稱,金燦燦花鏡永留秀美姿容,鏡中映照出小巧繡鞋,預兆着長相私守。旁邊還放著結髮之梳,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又有金尺丈量幸福,壓錢箱,都斗彰顯雍容富貴。跃跃若飛的双鱼狀剪子,慾裁制綾羅綢緞,錦衣華服。她愣住望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又不小心碰到被褥里的紅棗,桂圓,花生,臉頰微紅,帘外已起清霜。
此時另一边的陶公子,穿着翡翠色的婚服,清亮的眸子望着整园座无虚席的宾客,在人聲鼎沸中,满面愁容。他虽爱喝酒,却也喜清静,哪里受得了这等繁闹场面。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小酌一口---咦?这是,罗浮春---满足地点点头,饒有興致地喝了起來。那边馬老爺正要尋他待客,見他一個人倒在這自斟自飲,急忙大踏步走過來,笑道,“....內弟,這酒可還喝得...”
惜然转身笑笑,“...兄長,竟藏着這麼好的春酒...”
馬老爺一臉的得意,為了這酒,他可是煞費苦心。但此刻可不是炫耀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忙拉着惜然去宴客。來的賓客雖多,卻有大半沒見過陶公子。眾人都懐着好奇心,不知道這位少爺是何等人物,今一見,年少煥然,談吐風雅,便都心生愛慕,迫不及待與他對飲,這喜宴就熱熱鬧鬧喝到了二更天。
嬌滴滴的新娘還靜靜地坐在喜榻旁,緊張的心情仍未平復,折騰了一天,卻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季雪站起來,想去桌邊給自己倒杯茶,突然聽到窗外有腳步聲由遠到近,那人搖搖晃晃地,她只瞥了一眼,雖隔着紅綢綠窗,也知是陶公子,定是喝醉了。
門吱呀,吱呀被推開,季雪忙習慣性地去扶,陶公子酒量一向很好,極少醉酒,今日可是真喝多了,冷不防身子往前傾了傾,拉着新娘子一起跌倒在地上,那遮蓋的紅紗便輕輕地飛了起來,飄蕩着緩緩垂下,正落在惜然的臉頰上。
摔得倒也不是有多重,只是陶公子躺在那裡醉得不醒人事。季雪用手肘微微撐起身,看着紅紗下俊美的臉龐,想着自己從未這麼近又大膽地注視着過他,即便是已經相伴數個春秋,即便是在拜堂時,隔着紅紗,也胆怯地不曾瞧過去。他是如此得高不可攀,如若山巔的清風流雲,不可觸及。
女子嬌羞地垂着雙眸,飛霞染上双頰,好似朵垂墜的海棠花,嬌嬌媚媚,喃喃自語:
-----公子,你是,真的睡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