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十几只风筝一样的鹰眼飞符在高空盘旋,像一群提前嗅到腐肉气味的兀鹫,正等着受伤的猎物自动倒下。
一身戎装的辛太傅停在帐篷门前抬头望了一眼,不出声地咒骂了一句,然后对身边将领说:“西介国的靠山都在天上飞呐,现在是诸侯国和圣符皇朝的鹰眼飞符,待会就是那群蓝袍道士,真是让人心感踏实。”
身边的将领们尴尬地嘿嘿而笑,大战即将开始,他们实在不愿意再跟着正帅冷嘲热讽,将心中最后一点信心消磨掉。
宫女走出帐篷,向太傅行礼,“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辛太傅一个人走进帐篷,抬起头,愣住了,他来见公主只是走一下过场,取得旨意之后就可以带兵出了,可公主显然另有想法——她也穿上了戎装。
这是一身特制的盔甲,以适合公主的瘦小身躯,由母青铁和银魄锻造而成,纯黑色,只在肩部镶嵌着紫色的西介国王室盾徽,盔罩遮住了整个面孔,比面纱更严实。
“殿下……”辛太傅不明所以。
公主的声音从盔罩后面传出来,“三名大符箓师亲自加持,这身盔甲比我想象得还要轻,而且不怕妖血沾染,我很满意。”
“殿下是要亲赴战场吗?”
“西介国全体战士都在前方浴血奋战,我怎么能留在帐篷里空等消息?”
辛太傅脸上微红,“殿下,您应该提前通知我,军无二主……”
“太傅大人误会了,您是全军统帅,这一点没有变,您仍然坐阵后方指挥全局,我要参加冲锋。”
辛太傅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马上躬身致歉,“老臣愚昧,不明白公主此举是何用意,王室失踪,殿下就相当于西介国的君主,万一在战场有了闪失,不只我担不起罪名,全体将士也会深受打击。”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公主向门口走来。黑色的盔甲出轻脆的响声,“我向对岸的东介国主帅赠送了一点礼物,一个时辰之后,他会打开已经封闭的桥梁。如果战事不利,太傅大人就请委屈一下,尽可能带领百姓过桥。”
辛太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公主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帐篷外面。
老兵潘三爷立刻牵来公主的坐骑,那是一头黑色的麒麟。双角却是银白色,经过王室的多年培育,麒麟的脾气已经非常温和,可以在背上加装鞍鞯。
门口的将领们跟辛太傅一样惊讶。但是没有提出反对,而是争抢着跪在麒麟身边,充当公主的脚凳。
公主踩着一名将军的后背坐在麒麟背上,从潘三爷手里接过短剑。虽然符箓兵器都很轻,但她还是握不住长枪。
卫兵纷纷上马,共有百余人。其中三四十人握着各种各样的旗帜,分别象征西介国王室、紫符军、玄符军以及各大城池,公主本人的旗帜图案就是一头银角黑麒麟,红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辛太傅走出帐篷,看着公主的旗帜,心想自己早该猜到的,这绝不是一位娇弱的女人。
众将上马,辛太傅一行人居右,公主一行人居左,驶出人数已经不多的军营。宫女、仆役远远站在帐篷门口望着将军们的背影,心里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一共六千名士兵,已经在城西二十里以外排好阵形,四千名公主带来的骑兵,一千名断流城步兵,辛太傅到来之后又临时征集了一千名青壮年男子,当作后备力量。
公主的出现令士兵深感意外,他们都认得公主的旗帜,也能看出麒麟背上坐着的是一名女子。
如果国王或者王子领军,会在阵前露一面,然后由战士们冲锋,可是公主——按照自古以来的传统,她在出嫁之前甚至不能摘下面纱,当然更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西介国已经灭亡了,咱们不过是在为它送葬。”辛太傅小声嘀咕,只是说给自己听。
慕行秋也很惊讶。
道士与散修交由杨清音指挥,慕行秋以玄符军前将军的身份参加地面的战斗,这时正骑着跳蚤停在队伍的最前面,两边是跳蚤的父母,还是无人骑乘,它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保护自己的独生子。
身后是百余名亲兵,包括三十几名庞山致用所弟子,其他人则是自愿者,全都来自断流城守军。他们手中只有长枪,没有旗帜。
慕行秋穿着普通的玄符军黑甲,只有头盔的缨饰比一般士兵要高几寸。他没有选用长枪,身后背着自己的大剑,右手心里藏着电掣神行鞭。
因为马蹄的来回踩踏,地面稍有些泥泞,马匹的四条腿很快就沾满泥点,麒麟却不受影响,它们是天生干净的异兽。
三头庞山铁麒麟扭头看到了一眼奔驶过来的西介国银角麒麟,同时重重地从鼻孔里喷出白气,承认跑来的家伙算是真正的麒麟,而不是毛麒麟那种冒牌货。
不等主人下令,银角麒麟就停下了,与那三头铁麒麟保持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
辛太傅等人停在公主身后。
公主面朝全体将士,在面罩上轻轻敲了两下,借助符箓的力量,她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我是你们的公主。”她说,这种时刻用不着太多的豪言壮语,她摘下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