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平依然像以前一样骑着他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上下班，下车间，外出开会、办事，厂里的小车很少使用。骑自行车有骑自行车的方便，但有时也会带来麻烦，带来尴尬。
这不，这天上午，司马平参加市政府召开的全市工业生产会议。会场设在附近的为民水泥厂。他骑自行车来到为民水泥厂，离规定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走到厂大门口下车，准备推车通过电动门进去，突然电动门关上了，挡住了他的去路。门卫是个年过花甲的胖老头。他对门卫老头说我是711冶炼厂来参加全市工业生产会议的。门卫老头瞪大双眼，带着怀疑的眼神，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身工作服，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像一个找临工活做或收破烂人的样子。也难怪门卫老头会关上门不让他进去，会带着怀疑的眼神打量他，会怀疑他是找临工活做或收破烂的人。今天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各企业的厂长、老总。都是坐小车，带着秘书来的。现在那有骑一辆破旧自行车，一个人来开会的领导。门卫老头立刻想起了一年前发生的事。那次也是一个骑一辆破旧自行车的人说有急事进厂区找个人，马上就出来。他当时放松了警惕，没有查看他的证件，便相信了他的话，放他进去了。谁知这个人说谎，骗得他相信，把他放进去了，然后进行盗窃。盗窃就盗窃，偏偏又被抓住。厂里追查责任，一追查便追到他身上。后来他不但挨了批评，而且扣罚了工资。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想借来开会的名义，想混进厂来进行盗窃……他这样想，先前的教训让他更加警惕了。他再次把司马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严肃地问道：“有证件吗？”
司马平一听要证件，才想起开会时走得匆忙，忘记了带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连手机也忘掉带。看看离开会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如果回厂去拿证件，一来一去，最少也得半个多小时，开会肯定迟到。在这种会议上迟到，市领导批评起来，不光是自己难为情，还给厂里带来不好的名声。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这时只见来开会的小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大门去。他好言向门卫老头解释、商量道：“老师傅，我是711冶炼厂的副厂长，我叫司马平，来时走得急，忘了带证件。开会时间快到了，回去拿证件来及了。要不麻烦你打电话到我厂了解一下，要不你让我先进去开会，开完会我再叫人送证件来给你看行不？”
门卫老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行！不行！这里有门卫制度规定。”
司马平虽然对门卫老头放行不抱多大希望；但也没有放弃努力，想再央求一下。停了一下，说：“老师傅，我确实是711冶炼厂的，真是来开会的。现在时间很紧，请让我先进去吧！”
门卫老头声音很大，不耐烦地说：“不行！快走开，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一看这种情形，司马平彻底失望了。他后悔自己没有把上岗证带到身上，后悔自己没有叫司机开车送，后悔手机没带在身上。现在后悔太晚了，来不及了。他没有完全怪门卫老头太认真太死板执行制度，不放自己进去。可也有一些怪门卫老头以穿着，以骑自行车还是坐小车来决定放不放人进去的做法。在这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没有再央求门卫老头，也没有再责怪自己，而是冷静地想着办法。“对呀！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呢。”情急之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为民水泥厂主管生产销售的副厂长张扬。说起张扬，他曾与他在省党校一起学习过，并同住一间房。叫张扬出面，门卫老头敢不同意我进去，他主意想定，脸带笑容地问道：“老师傅，打个电话可以吗？”
门卫老头看了一眼司马平，有些不高兴、不耐烦地说：“只能打本厂，打完赶快走人，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谢谢！我只打厂里，打完就走。”司马平说完，拿起话筒拨通了张扬办公室的电话。张扬刚回到办公室，还未坐下来，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他拿起话筒“喂，哪里？啊，是司马厂长呀！您在厂门口……好好好，我马上就到，你等着。”张扬放下话筒匆匆地赶往厂大门。
“司马厂长，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张扬明知司马平是来开会的，便故意客套地说，并快步走上前伸出手与司马平握手。司马平因为急着进去开会，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跟张扬客套，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参加全市工业生产会议的。来时匆忙，忘了带证件，门卫师傅不让进。麻烦你与门卫师傅说个情，通融一下。”
“啊，好的。”张扬说完，转身指着司马平对门卫老头说：“老杨，这位是711冶炼厂的司马厂长，他要进去参加会议，赶快开门！”
老杨头一听张扬副厂长说是711冶炼厂的司马厂长，心里顿时很紧张，也很担心张扬过后批评他。他连忙按动开关开门，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的话。
“我走啦！”司马平见大门打开，对张扬说了一声，一脚跨上自行车急忙往会场赶。尽管他紧赶慢赶，赶到会场，会议还是已经开始了。他在会场入口处签了到，就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置坐了，屁股刚一落坐，就听到一声“司马厂长到前排来就坐。”说话的人是坐在主席台上的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宋仕友。宋副市长的话，立即引起大家回过头来看。他只好站起身走到前排。往前排走的路上既感到不好意思，因为来晚了；又感到有些高兴，心里想宋副市长叫自己到前排就坐，不仅是对自己看得起，而且是对711冶炼厂的重视。宋仕友只所以叫他到前排就坐，除了他认识司马平外，更主要的是711冶炼厂是驻市的省属国有最大企业，是全市利税大户，为长兴市贡献很大。
会开了整整一上午。散会后，司马平婉言谢绝了张扬留吃中饭，跨上他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沿着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山路，不紧不慢地往厂里骑去。
二十
对于司马平有小车不坐，非要骑一辆破旧自行车的做法，有人表示赞成，也有人表示反对。表示反对的人中，除了他老婆金玫外，在厂级领导中，最表示反对的人是主管设备、安全和环保的副厂长周旋。周旋四十开外的年纪，中等身材，过早的发福，使他身材愈显得矮胖。一张肉肉的圆脸上，两道黑眉下，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狡诈。为什么他要对司马平这种做法表示反对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主要担心司马平这种做法会影响他在全厂职工中的形象和口碑，担心司马平今后会接了郝彪的班当厂长。
周旋认为同是副厂长的司马平有小车不坐，每天上下班，外出开会、办事依旧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全厂职工中的口碑肯定好。而他每天上下班，外出开会、办事都坐小车，全厂职工对他一定有看法有意见。司马平有意不坐厂里配的小车，整天骑辆破旧自行车，有秘书不用，发了手机不带在身上。一有空就下车间，跟工人们打成一片，又是了解生产情况，又是与工人们谈心。这一切在他看来是假装廉政、假装清高，假装跟工人们打成一片。是有意做给全厂职工看的，是沽名钓誉，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周旋担心司马平这样做会影响到他在全厂职工中的形象、威信。最主要是担心司马平今后接了郝彪的班当厂长。他认为司马平分管生产、销售，按工作的重要性来说排在他主管工作的前面，这在今后提拔上就占了优势。如果他又故意有小车不坐，有秘书不用，整天骑辆破旧自行车，穿一身工作服，今天下车间，明天下科室，跟工人们打成一片。这必然会得到全厂职工的好评和拥护。又加上他有个当省组织部长的叔叔背景，今后厂长的班还不是他接定了。自己辛辛苦苦当了六七年副厂长，不就是想三年媳妇熬成婆，等着接郝彪的班当上厂长。他想接郝彪的班，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论能力，论水平，论经验都应该是自己。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增加了一个竞争对手司马平。如果不阻止司马平这种沽名钓誉的做法，让他跟其他厂领导一样做，自己今后接郝彪的班当厂长连一点希望也不会有。
周旋想尽快阻止司马平继续这样做下去，可怎样阻止，让他颇费思索的。他想找司马平当面谈谈，也许能起作用；可想到这一谈，又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目的来。到时目的达不到，反倒让他对自己有意见，有警惕。一旦目的被他识破了，也不利于背后对他使手脚。一使手脚，他就会马上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周旋想当面对司马平没有什么好办法使，只有背后使手脚了。对于司马平这种做法，肯定不光自己反对，其他厂领导也一定有反对的。可以挑起大家来对他围攻，还怕他不会改变。他招是想好了，就等着寻找机会，这种机会很快就来了。厅组织部门对711冶炼厂厂级领导进行了三年一次的职工评议考核。职工评议结果最好的是司马平，最差的依次有副厂长周旋，厂长郝彪。其次是副厂长刘长根，三总师，党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等人。大部分厂级领导对这种评议结果有意见。他们有意见主要是对司马平有意见，认为是他的评议结果太好了，把自己比差了，让自己太难堪了。如果大家评议的结果都差不多，就没什么了。司马平能获得职工的好评，主要还是厂里有小车他不坐，整天骑辆破旧自行车上下班。有秘书不用，什么材料都自己动手写。经常下车间下基层，跟工人们打成一片等沽名钓誉的做法迷惑了职工。他沽名钓誉的做法，不仅让他在全厂职工中的形象、威信提高了，更影响了大家在全厂职工中的形象、威信，还可能危及到大家既有的待遇和利益。对他意见最大的要数周旋和郝彪。
周旋清楚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阻止司马平这样做下去，只有利用其他厂领导，特别是郝彪来阻止他。一天下午，周旋来到郝彪的办公室。名誉上是向他汇报工作，实际上是来告司马平的状，挑起郝彪对司马平不好的看法。郝彪一面吸着烟，一面认真听着他装模作样的工作汇报。他汇报完了工作，停一会儿，脸带不悦之色，装着欲言又止的样子。郝彪见状，立刻想他刚才说话爽爽快快的，现在怎么一下变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起来，一定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又不好说。他弹了弹烟灰，把重重的身子从沙发转椅上坐直后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嘛！不必顾虑。”
周旋停了一下，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我听车间工人说司马平对他们说，多年来我厂厂领导缺乏深入车间，深入基层，缺乏与工人们打成一片的工作作风。整天只埋头开会，看文件，搞接待，外出学习、考察等等，缺乏服务生产，服务基层的务实工作作风……这样长此以往，我厂就难有发展，难有希望……他还说。”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不说了，故意卖关子吊郝彪的胃口，让他觉得重要急着想听。
“他还说什么？有什么话你就说完，吞吞吐吐干什么！”郝彪本来听了周旋前面一番话心里就很有些火，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高兴追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司马平对工人们说他要是当了厂长，要尽快改变厂级领导整天埋头开会，看文件，搞接待，外出开会、考察等，缺乏服务生产，服务基层的务实工作作风。要尽快改变机关科室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官僚衙门作风。要狠抓生产、安全、环保、质量和发展等工作。”周旋见郝彪追问，故意停了一下道。
“副厂长还没有当几天，就这么猖狂，要是当了厂长还了得！”郝彪听完周旋无中生有挑拨的话，把没有吸完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缸中摁灭了，很恼火道。
“司马平也确实太猖狂，太目中无人了，野心不小啊！你看他，有小车不坐，有秘书不用，有手机不带在身上，整天一身工作服，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下车间下基层等。搞标新立异，与我们大家不同。这一切都表明了他想当厂长……”周旋接着道。
“哼！想当厂长，除非我离开了711厂，否则他尽早死了这条心！”郝彪很恼火道。
周旋见目的已达到，便告辞走了。回到办公室，想到郝彪刚才说的话，抑制不住的高兴。心里想司马平你这个小子，想与我争厂长接班人，你还嫩了一点……突然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从高兴和得意中惊醒过来。他慢悠悠地拿起话筒，带着官腔：“喂，哪里？老许呀！什么？出了人员伤亡重大事故……”周旋一听出了伤亡事故，一下从沙发转椅上蹦了起来，急迫地追问发生事的原因，人员伤亡具体情况就挂断了电话。接着打电话给安环科，叫派人去冶炼车间了解情况，回来写个事故报告。他是主管设备、安全和环保的副厂长，所以许志强首先要向他汇报。车间出一般的事故他经历过多次，可这种死亡重大事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所以有些紧张、着急。他放下话筒就往郝彪办公室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