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山寨的聚义厅里,费连阿浑与一众弟兄们嘴巴张得老大,足可塞下一整只煮鸡蛋——眼前的段随已然吞下了三张胡饼,半条羊腿,却还捧着一整只烤兔大嚼,其神情之专注,撕咬之凶猛,吞咽之迅速,样样都叫人为之惊叹。
事情还得从前头说起。
且说那一日大伙儿意外救得段随,当真是喜出望外,纷纷感叹:骁骑不死,此诚天意也!于是悉心照顾段随的伤情。
虽说段随当时勉强睁了一眼,终究还是伤重,一言未发又沉沉睡去。一直到三天前才算悠悠醒转,不复昏昏沉沉之态。他一眼看见费连阿浑与其他弟兄,自然是又惊又喜。大伙儿絮叨了一番,将分别后的故事互相叙说了一遍。
费连阿浑听到胡老二全家惨死,恨得咬牙切齿,跳起来狂呼不已,弟兄们也是悲愤莫名;待听说自己不经意间竟然放走了清河公主,费连阿浑顿时后悔不迭,好生自责,心道若是那日再冒险追杀一番,多半就能夺回公主,也不至今日这般,让头儿伤心若斯。
段随见阿浑等人好好的,也自欢喜了一阵,随即想起这下子怕是要与燕儿妹妹天人永隔了,顿时变得黯然无比。暗自神伤了一阵,他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非要起身去寻慕容燕,只是甫一站起便跌了个跟头,原来手脚麻软,身上竟无半分力气。如是又挣扎了几次,总是无功,到最后终于老实了。
自那时起,段随便如饿死鬼投了生,每一顿都要吃到肚皮滚圆,乃至无法下咽才算完事。他心中所想,不外乎多吃多睡,早早恢复了身体,能够起身追寻清河公主的下落罢了。好在这河阳山寨里头窖藏甚丰,倒是不怕给他吃穷了去。
段随的身体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他好吃、好喝、好睡,又得弟兄们照拂周到,三日后便已开始下地走路,再过得六七日更是跑了马又射了箭,堪堪十五天不到,即告伤势痊愈,气力尽复。
这下子他再也坐不住了,召集大伙儿一起过来说话。都是同经生死的自家弟兄,段随开门见山:“中山王慕容冲、清河公主慕容燕还有自家未过门的妻子可足浑晴,如今多半都陷在长安城里。此去九死一生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我终究都要去闯一闯。若是来日有幸救了人出来,段随自当回来此处,绝不敢忘了众位兄弟!”
其实费连阿浑与其他弟兄们连日来见段随吃相难看,原本也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思,此刻见他话儿说得这般明白,自然不好阻拦。费连阿浑还想来个毛遂自荐,陪着段随一同往长安去,却叫段随好一顿臭骂给赶了回去。
段随这番臭骂自然是不愿意阿浑陪着自己去长安送死,可他嘴里说的却是:“骁骑不死!阿浑,我走了还有你,你再走了却让剩下的弟兄们如何自处?且在此积聚实力,休养生息,待我回来,大伙儿一齐南投晋国,誓与秦国周旋到底!”
生死经得太多,弟兄们之间一句话,甚或一个眼神便能说得明明白白。费连阿浑听完,也不矫情,拍拍胸脯道:“也罢!头儿你尽管放心去那长安,阿浑但有一口气在,必不教骁骑军丢了你的脸面!”
当下费连阿浑在寨中挑出最好的马匹送给段随,又备齐了一应干粮盘缠。段随一袭布衣作常人打扮,只挎了一柄长刀便即上路。
大伙儿依依送别,下山后还冒险送出了好几十里路远,堪堪看到业已插上秦国旗帜的一处城池,这才挥手告别。段随鼻子里微微发酸,却终于别过了头,打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