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秋朗声道:“春秋之间,你替徐骁,等于是为赵家天子谋天下,一统中原,离阳王朝版图之辽阔,不输八百年前大秦帝国。”
“你力劝徐骁不争天下,不坐那张滚烫的龙椅,一步一步将陈芝豹驱逐入蜀。”
“在你引导之下,朝廷让徐骁带兵入北凉,封异姓王,远离京城,得以镇守王朝西北门户。”
“你喜亲自谋兵,一手促成妃子坟一战和褚禄山的千骑开蜀,平定西蜀以后更是用出绝户计,进入北凉后,更是营造出不下十万罪民流民浓聚而成的可战之兵,只等徐凤年当上北凉王后颁布一纸敕赦,便可坐拥十万余兵马。”
“徐骁按照你的布局,与朝廷与张巨鹿与顾剑棠十多年斡旋,不落下风,远胜燕敕王手下那名谋士。”
“你鉴赏识人,袁左宗褚禄山齐当国都出自你独具慧眼。”
“北凉荒凉,手握仅仅三州之地,在你事事殚精竭虑治理谋划下,仍是让北莽不敢有丝毫动弹,并且顺利替徐骁得到世袭罔替。”
“作为谋士,你做到许多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谋士当先谋己,在这方面,你还是略逊一筹。”
“一手造就春秋乱局的收官无敌黄龙士仍然神仙逍遥,赵家幕后心算无敌先手举世无双的元本溪也安在,大隐隐于朝。燕敕王首席谋士更是在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人间富贵。”
“不过,不要紧,谁让你收了个好徒弟,阴差阳错,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今日之后,李义山便成为过去,将来你若下山,当以飞熊子荆丹显名。”
李义山再朝着叶千秋恭敬一拜,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叶千秋微微颔首,李义山字元婴,看来终究是有元婴之运。
……
不到两个月时间,叶千秋接连收了两名弟子。
让吴灵素是眼热不已,但他也知道,想要成为掌教弟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从前做的不少错事,不能去提这档子事儿,唯有尽心做事,方才有一线机缘。
最起码,掌教需要人办事的时候,总会用到他。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荆丹为什么能死而复生,但他很清楚,一定和掌教脱不了关系。
因为这事儿,吴灵素更是对叶千秋敬若神明,能让人起死回生,这是何等仙术?
……
一连数日过去。
青城山上,是越发充满灵气。
这一日。
一辆美玉琳琅的豪奢马车来到青城山脚下,都说行走江湖出门在外不露黄白,这辆马车的主子可就真是忒不知江湖险恶了。
马夫是一名体魄健壮的中年男子,深秋萧索凉透,仍是一袭黑色短打紧衫,浑身肌肉鼓涨,气机却内敛如常,呼吸吐纳悠然不绝如长河,显然已经是臻于外家高手巅峰。
由此可见,马车内的所坐的人物,跋扈得也有些道理和依仗。
中年马夫姓洪名骠,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血雨腥风,从王朝东南方走到这离阳西北,一夜之间掌门或是长老变成人干的帮派宗门不下二十个。
这些人物在江湖上都有着鼎鼎大名,绝非练了几手把式就能沽名钓誉的小鱼小虾。
洪骠叹了口气,有些骑虎难下,内心深处无奈之余,对于身后的年轻主子更夹杂有几分越来越浓重的敬畏。
车厢内,没有丫鬟婢女随侍的年轻女子正在对镜抹胭脂,一袭大袖紫裙,也亏得是她才压得住这种纯正大色,她的嘴唇原本已经有些病态的透紫,此时正在用昂贵锦盒中的桃红胭脂压一压,否则就阴气远胜英气。
她抿了抿嘴唇,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一般女子捧镜描眉贴花黄,何况还是长得这般沉鱼落雁,总归是件喜气开心的事情。
她随手丢掉绕枝铜镜和锦盒胭脂,想了想,又拿起那柄铜镜,伸出一指,在镜面上横竖勾画,支离破碎。
她就是徽山牯牛大岗的女主人,轩辕青锋。
车厢内堆了不下百本大多是轩辕家珍藏数百年的秘笈,那是要送人的。
轩辕青锋蹙了蹙眉头,身上气势愈发阴郁沉沉,像一株阴雨天气里的枯败桂花树。
一年多前,在徽山大雪坪之上,她经历了人生当中最黑暗的一天。
父亲轩辕敬城以一个十分壮烈的方式死在了大雪坪。
轩辕家因此一蹶不振。
至此,她掌管了轩辕家。
根据家学所载秘术,在一年多时间里如一只择人而噬的母饕餮,汲取了无数功力修为,让她的武学境界一日千里。
当日徽山之上,她本想拜入神霄派,靠上神霄派这棵大树,但没有得到神霄掌教叶千秋的同意,只得了一卷《五雷法》。
她还记得当日叶真人说过,等她参透了五雷法,便可到青城山来找他。
只是,一年多过去,她虽然靠着家中秘术,武学境界一日千里,但是那五雷法却是只参悟了一些皮毛。
此次西来,她的目的地是北凉,但途经青城山,自然不能不上山一拜。
当然,她也想再看看能击败王仙芝的天下第一人。
她此生一定要走到武道鳌头。
将来有一日,她要亲自挑战这位天下第一人,感谢他当日施舍之恩!
轩辕青锋伸出一根手指,轻柔抹匀了嘴上胭脂,嘴角翘起,多了几分阴森邪气。
她掀起帘子,懒洋洋坐在客卿洪骠身后。
洪骠没有回头,道:“到青羊宫可能还要半天。”
轩辕青锋点了点头,问道:“吕祖有句歪诗,得传三清长生术,已证金刚不坏身。”
“你说指玄境界高于金刚,是不是因为这句诗长生术在前金刚身在后的关系。”
洪骠放声笑道:“这种道理,家主你可就得问黄放佛了,我不太懂,我这辈子只知道埋头练武,以前随便得到一本秘籍就一条路走到黑,后边到了徽山,也只是挑了一两本去学,也没怎么想去多看几本。说到底,还是笨,死脑筋,没的药医治。”
凉风习习,秋意拂面,轩辕青锋心情疏淡了几分,少了些许阴森戾气。
“洪叔叔,黄放佛可是捅破一品境界那层窗户纸了,你也得追上去。否则咱们徽山可真没几个拿得出手,好去江湖上显摆。”
洪骠点头道:“家主放心,洪某不会有任何懈怠。走外家路数,开头容易后头吃苦,由外家转入内家不易,不过既然家主已经给我指了条坦荡明路,要是再达不到一品金刚境,可就真是茅坑里的砖头什么用都没有了。”
意态慵懒的轩辕青锋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沉默许久。
轩辕青锋冷不丁的看似玩笑问道:“洪叔叔,你会不会有一天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背后捅刀子?”
背对她的洪骠手中马缰微微凝滞,然后迅速挥下,笑道:“不会,我洪骠能有今天,都是你爹轩辕敬城所赐,洪骠是不懂去讲什么仁义道德,但帮亲不帮理,是打从娘胎出来就注定了的。”
轩辕青锋笑容古怪,语气平静道:“那到了北凉之后,洪叔叔留在北凉军中如何?”
洪骠强忍住转头的冲动,轻轻问道:“啥?”
“洪叔叔你熟谙兵法韬略,徽山私军骑兵都是你栽培出来的,那位北凉世子多半会接纳你,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当上北凉王,总会有你出人头地的一天,比起屈才给我这个江湖大魔头当打手,惹得一身腥臭,可要好上千百倍。”
“不管你认为我是出于交换目的,将你留在北凉当人质也好,还是由于信不过你,不愿意将你留在身边也罢,都没有关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轩辕青锋话音虽轻,但其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秋风凉,洪骠背后更凉,他沉声道:“洪某就算身在北凉,将来也一日不敢忘记自己是徽山家奴。”
轩辕青锋靠着车厢外边的沉香木壁,没有出声。
洪骠也没有继续感恩戴德。
轩辕青锋的视线从洪骠背后转到山道两旁的林子之中。
轩辕青锋伸出双指,朝着林中的柳树作势一夹,凭空斩断一截柳枝,驭回手中。
洪骠的呼吸在刹那之间由急变缓。
轩辕青锋编制了一个柳环,戴在头上,嫣然一笑。
她爹轩辕敬城曾经给她留下过几个锦囊,那只等同于遗言的锦囊曾明确说过洪骠有反骨,看似憨厚,实则奸猾,需要以力压制。
轩辕青锋并非没有信心让他臣服,只是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把这个有反骨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在她眼中,一个洪骠能算什么东西。
她发誓要以女子身份登顶武道第一人!
她千里迢迢从剑州赶来,就是要先见一见当今天下第一人。
只有再见到一次这位叶真人,她才能知道她和这天下第一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想到这里,轩辕青锋从怀里掏出了一道玉简。
看着那道玉简,轩辕青锋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上边儿。
咔嚓一声。
玉简碎成了粉末。
轩辕青锋将沾满粉末的手指放在嘴边舔了舔,笑的更欢。